看點 随着2022年義務教育課程标準的出台,新一輪語文課标引來了鋪天蓋地的讨論。溯源這些問題的根本,幾乎都是圍繞着“該如何看待新一輪語文課标?”“什麼才是語文教育中最有價值的?”展開。對此,外灘君聯系到了語文教育名師、“深度語文發起人”幹國祥,他不僅分享了自己對新課标的幾點思考,與此同時還強調:思辨力的培養,才是語文教育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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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周滢滢 編丨Amanda
每過十年,國家課程标準就會有一次調整。前段時間,2022年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标準出台,衆說紛纭。
有人希望,新課标能夠給飽受诟病的語文教學,吹來教改的春風。也有不少自媒體人,已經開始梳理新課标裡的字裡行間,總結出一些亮點詞,如“文化自信”“跨學科學習”“思辨性閱讀與表達”等,提醒家長注意。
那麼,我們該如何看待新一輪語文課标?什麼才是語文教育中最有價值的?外灘君聯系了語文教育名師、“深度語文發起人”幹國祥。
幹國祥老師
他專注于語文教育教學領域,著有《生命中最好的語文課》《理想課堂的三重境界》。很多一線教師都是通過他的公開課,看到了語文課堂的另一番景象,那是在思辨和對話中所抵達的深邃意境。
早在20年前,幹國祥就提出了“整本書閱讀”和“互文性閱讀”,将審辨式思維和研究性學習作為語文課堂的高階目标。此外,他還提倡将文史哲打通,作為教育者的智力背景,始終站在社會人生哲學的高度來駕馭課堂。
這可能和他的閱讀内容不無關系。師範畢業後,熱愛文學的幹國祥,還将閱讀對象擴大到了中外哲學經典。從中國的老莊,到西方的弗洛伊德、尼采、蒙田、雅斯貝斯,幹國祥成了閱讀解密者,艱難的哲學跋涉,也為“深度語文”的實踐打下基礎。
在他看來,“未來的語文不再是淺表的思考,應該是深度的思考。因為現在的孩子已經是高維靈魂了,如果我們還用以前的模本講舊的語文課,他們會覺得枯燥無味。”
那麼,深耕語文教學的幹國祥,是如何看待新課标的?在他眼中,語言學科最有價值的内容,應該如何在課堂上落地?外灘君和幹國祥老師聊了聊。
對新課标的幾點思考
對于新課标掀起的鋪天蓋地的讨論,幹國祥表示,其實,每一輪課标的核心内容,并沒有太大變化,變化的隻是話語表述。
比如,文化自信、語言運用、思維能力以及審美創造這四大核心素養,恰恰是語文教育中最傳統的核心價值,也是語文教育者應該一直去努力追求的。新課标對這些核心素養的提出,相當于重新打量和梳理了這門學科。
而對于新課标是否會對語文教學産生一些實質性影響,幹國祥直言,這要看地方教育行政部門是否真的在推動。
“如果一個地方依然是以應試為中心,用應試成績對學校和教師進行評估,那麼必然不會有任何變化。至于新課标的内容,可能隻會在某些公開課比賽上用一用,孩子們的課堂本質上不會發生任何變化。”
此外,幹國祥對新課标中的一些内容,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首先,強調“文化自信”,但是不要落于功利的思想;
“文化自信,其實就是對母語文化的高度認同感,任何一個民族,對本民族母語文化的熱愛和認同感,都是與生俱來的。更别提在好的語文教育中,文化自信更是自然發生、自然流露的。”
對于今天網上有一些自媒體解讀認為,新課标特别提出“文化自信”,意味着以後傳統文化,尤其是古詩詞的地位會大大提升,而家長也應該在這方面加大功夫,因為它将是未來考試的重點……他認為,這樣解讀未免太功利了。
他也擔心,在這種理解思維下,“文化自信”很容易搞成了“文化對立”,這是一種危險的二元思維。
“如果隻是站在考試的角度,去強調重視古典詩詞的重要性,并非真正的 ‘文化自信’;而且,我們的孩子不僅僅需要在唐詩宋詞諸子百家中獲得養分,同樣也要在翻譯文學經典中得到滋養。它們都可以是高含金量的母語文本。”
其次,新課标中“跨學科學習”任務群的提出,在幹國祥看來,其實是有争議的。
如今“跨學科”已經成了一種熱門學習方式,也就是融合兩門以上學科知識來學習同一個主題内容,比如跨曆史和地理,跨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這些學科如果單獨、割裂地去學習,就會陷入越來越窄的境地。
但是幹國祥認為,和其他學科不一樣,其實語文恰恰不要那麼“跨學科”。
這是因為,作為一門最基礎的學科,語文是幫助我們理解語言文字如何表達意義的技巧。我們借用它去讀曆史、讀政治、讀社會學,去閱讀和學習我們所感興趣的學科。
作為語文學習載體的教材文本,本來就是包羅萬象的,也很容易發生遷移和引申。比如,在上《趙州橋》這樣的課文時,有的老師講着講着就把它變成了建築文化課;還有一些課文,則很容易講成了思想品德課。
因此在語文課堂上,一直就有跨學科的内容。強調語文學科的“跨學科”,就像是在強調“一艘船要在水上航行”。
所以,相比“跨學科”,他認為,我們更應該加強對語文學科自身邊界的探讨。
“什麼是語文?教語文究竟是教什麼?是會認字會讀課文嗎,是會閱讀分段、歸納中心思想?其實很多語文老師自身,對語文這門學科的本質,都是模糊不清的。而這是我們更需要去思考的。”
談語文學科的邊界,其實就是要認清語文學科的本質。在幹國祥看來,語文學科的本質,其實就是關于語言文字的理解、解釋和表達。而語文教學中最重要的,就是培養孩子對語言文字的理解力,尤其是審辯式思維。
這與新課标中“思辨性閱讀和表達”的提法,不謀而合。
思辨力的培養
才是語文教育的重中之重
在幹國祥看來,思辨力和理解力的培養,才是語文學科中最有價值的部分。可惜,在現有的語文教育中,思辨性一直是缺位的,堪稱奢侈品。
一方面,是我們的文化中缺少思辨的土壤。“從古至今,我們都更強調的是對經典文本的記憶和注釋,而不是質疑和創新。”
另一方面,也更現實的原因是,審辯性思維,對于整個教師群體來說也是一種稀缺的思維品質。至今為止,全國各地的語文教師也大多是應試教育下的一代人。
“我們所看到的一些理解力強、能夠進行思辨性教學的名師,也是零星的、稀缺的,他們的成長更得益于個人的追求,而不是體制的培養。想要真正改變教師群體的現狀,還得靠整個體制的推動、評價系統的改變。”
而在應試的推波助瀾下,語文教育的問題就更加明顯。
因此,新課标中提出的“思辨性閱讀和表達”,想要真正落到語文教學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可喜的是,幹國祥發現,“整本書閱讀”這一說法,首次在小學和初中階段的教學任務中出現,他将之稱為“義務教育階段新課标中最有探索性、實質性的改變。”
而幹國祥本人,在中小學進行整本書閱讀推廣已有20餘年。他發現,主題性共讀,其實可以作為課本教學的補充,進行思辨性閱讀和表達的培養。
幹國祥老師的書《生命中最好的語文課》
如何進行主題性共讀?他建議,分兩步走。
首先,通過老師的課堂導讀,引導學生在課外完成對同一本書的閱讀;然後,每個學生帶着自己的閱讀體會和思考,參與到某個特定主題的課堂讨論中。
“主題性共讀的文本對象,不一定非得是經典大部頭,一本看似很薄很淺的書,也可以通過師生共讀,挖掘出非常大的閱讀價值”。
幹國祥舉例說,例如《一百條裙子》這本兒童文學,其實就是讨論校園欺淩話題的絕佳讀本,它讓我們發現,校園欺淩的方式也可能是很隐晦的,而一個好孩子也可能在不自覺中成為欺淩他人的角色。
特别是對于低年齡孩子來說,如果不經過思辨和讨論,一本含金量很高的書,可能它的閱讀價值也就沒有得到很好的挖掘。
“對于小學生而言,整本書閱讀最大的好處是,讓他們能有時間沉浸在一本書、某一個故事裡。這些結構良好的文學故事所虛構的世界,能為他們帶來有關情感、欲望、道德、意志方面的體驗;而高年級學生,更需要進行專題性的思考,比如對戰争與和平、審美與道德、個體與文化體驗的讨論。”
但是他也提醒,今天很多學校在整本書閱讀教學過程中,出現了一些誤區,比如老師将一本書扔給學生,自己卻并沒有去深入閱讀;或者布置閱讀理解題甚至是寫讀後感,以此來考察學生是否完成閱讀任務。
“閱讀對于孩子來說太重要了,這是一份真正的禮物,千萬不要将整本書閱讀當成任務讓學生去完成,不要将它變成一種詛咒。”幹國祥強調,老師要做的,就是以一個領讀者的身份,在課堂上和學生交流一本書的情節和主題,這才是最好的引導。
如何上一堂理想的語文課?
無論如何,再好的素養目标,最終都靠課堂來實現。那麼,什麼樣的語文課,才能稱得上是一堂理想的語文課?
幹國祥認為,每一堂課其實都有高階目标和低階目标之分。
在一堂理想的語文課上,雖然也需要低階目标,但是更多的時間應該是在實現高階目标。怎麼實現高階目标?幹國祥的做法是,要抓住文本中最根本性的問題。
舉個例子,《斑羚飛渡》是人教社教材七年級下冊的一篇課文。講的是一群獵人追趕一群斑羚,将它們困在了懸崖邊上。最後斑羚族群決定犧牲老斑羚,通過搭建“死亡跳闆”,來換取年輕斑羚和小斑羚的生命。
這篇動物小說因為是虛構的,曾引起争議。但是幹國祥表示,問題不在于虛構與否,而在于教學過程中是灌輸式的,還是啟發式的。
“作者通過這篇文章,展現了在面對災難時,斑羚族群選擇犧牲一部分最年老體弱的個體,來保證族群的延續。而在人類社會中,随着物質精神文明的發展,我們的原則是保護弱者。”
在他看來,這篇虛構的動物小說其實也可以是一份很好的課堂思辨材料。前提是要從中挖掘出最值得讨論、最有價值的問題。
因此,幹國祥在教這篇課文時,會啟發孩子去思考——“面對災難,群體中的個體,應該被犧牲嗎?” “既然每個人都不想被犧牲,為什麼還會有人甘願犧牲?”
他認為,這樣的探讨,比一味強調“奉獻精神”要有意義地多。因為無論什麼樣的價值觀,都不能在課堂上直接灌輸給學生,而是引導他們自己去思考不同的觀點,以及背後的原因和意圖,這才是思辨。
學生的思辨能力正是在這樣的讨論中慢慢成長起來的。
幹國祥甚至認為,任何一篇課文,都可以作為培養思辨性的材料。這和業界很多教育名師的看法頗有不同。
多年來,語文教材選文的質量問題,已經引起了很多吐槽和批判。大家認為,教材文章的水平,直接降低了語文教育的品質。
“給孩子看經典的、美麗的、深刻的文本,當然是好事,這一點我是贊同的,毋庸置疑。但是,在現有情況下,哪怕是不夠好的文本,我認為一樣可以在課堂上作為思辨的對象,甚至師生可以對它去進行一些加工和完善。”
綜上所述我們發現,一堂語文課的成功與否,關鍵在于老師如何看待語文學科給學生的真正價值。推崇“深度語文”的幹國祥認為,語文學科的價值始終在于“理解力”,在于“思辨”。
而想要在現有的語文課上,培養思辨性,關鍵在于找到文本背後值得探讨的根本性問題。
何為根本性問題?“它能啟發學生跳脫淺顯、表層的理解,去追求深層次的思考。哪怕是經典文本,也不能直接把作者的意圖,當成教學的目的。”
這也給語文老師提出了要求。幹國祥建議,語文教師要把專業閱讀放在第一位,隻有自己提高了,才能帶領學生去提高。
“如果老師連自己都不知道閱讀、思考的魅力在哪裡,怎麼帶領學生去探索。一味地死記硬背,一味地假探究假讨論,學生哪還有興趣可言?”
而随着互聯網時代的發展,他認為,教師應該有先進的思維方法和文化内涵,甚至是去研究哲學,因為隻有哲學才能最終解決人該思考的生命的最終價值問題,從而引發學生對他人對社會對宇宙的探索與關愛。
“當然,這一過程必定是緩慢的,課堂上審辯能力的培養,也要經曆漫長的學習探索過程。我們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在幹國祥看來,在一個語言文字日益工具化的時代裡,如果我們開始追求思辨和理解能力這些高階目标在課堂上的實現,就相當于走在了一條通向“深度語文”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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