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陰謀論，幹淨聊水浒之四十七

朱仝對衆人說道：“若要我上山時，你隻殺了黑旋風，與我出了這口氣，我便罷。”——《水浒傳》第五十二回

一、 地方擔當

美髯公誤失小衙内的故事，不論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場悲劇，梁山好漢殘忍嗜殺自不必多說，但這件事背後的羅生門，頗有意思。我們首先看看郓城縣：

美髯公朱仝原本是郓城縣的捕頭。比起日後和花榮齊名，給他捕頭的職位其實是比較低的。而且朱仝比花榮更厲害的地方在于：朱仝更能明白小地方人物之間的關系。

簡單的說，地方勢力總共由這麼幾組構成：

1. 以縣太爺為首的國家公職人員。

這種人的特點是，有朝廷認可的權力，在地方有勢力。但沒幾年就調走了。事實上，水浒傳寫到朱仝誤失小衙内，小說堪堪過了一半，郓城縣就換了三個縣令了。所以鐵打的郓城縣，流水的縣太爺。

2. 晁蓋為代表的地方勢力

由于縣太爺三天兩頭就調走了，所以更多時候，晁蓋等人才是郓城縣的主宰。這裡并非貶義，這些人裡，既有在地方上搞壟斷做生意的穆弘、穆春；也有保衛一方的祝家莊三傑……總之，他們魚龍混雜，有好有壞。而且除非這些人的勢力被連根拔起，否則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還是當地一霸。

3. 以朱仝為代表的地方公職人員

這些人手握鐵飯碗，是縣太爺了解地方勢力的窗口；同樣也是地方勢力了解新任縣太爺喜好的橋梁。比如雷橫打白秀英的故事裡，起因是什麼呢？縣太爺的姘頭開了個妓院，所以肯定有人拉着雷橫去捧場的。

那麼朱仝的主要工作，就是平衡縣太爺和地方的勢力。而朱仝做的相當不錯。

二、美髯公朱仝

朱仝作為一個捕快，不徇私枉法是職責所在。但問題在于，生活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朱仝的工作并不隻是抓小毛賊，很多事還需要當地勢力的配合。所以事情并不能做絕了。今天抓走宋江容易，但明天想去宋太公那裡尋求點幫助可就難了。

當然，有些事人兜得住，有些事人們就兜不住了。比如生辰綱的故事裡，宋江救晁蓋就“擔的是血海般的幹系”，但對朱仝來說，自己最多做的，就是故意失職，拖延時間，跑得掉自然可以賣個人情，跑不掉就算了，那誰也沒辦法。

所以雷橫命案事發後，朱仝就做了這麼幾件事：

1. 放走雷橫。

2. 提出解決預案：家私盡可賠償。

反正對朱仝這樣的人來說，盡管不富裕，但根本不可能缺錢。此前雷橫去晁蓋莊上讨口水喝，晁蓋都要塞給他10兩銀子。羊毛出在羊身上，再不行朱仝還有工資呢。所以對朱仝來說，花點錢保平安，又賣了人情，完美。

更何況，雷橫案發後沒幾天，知府卻因為雷橫的案子發現了朱仝，好死不死朱仝居然升官了，天天帶着小衙内逛街玩耍，生活比之前不知道快樂多少倍，而且随着小衙内長大，朱仝的以後會變成貼身管家一類的身份。前途可預期，但總比捕頭要好的多，簡直是因禍得福啊！

三、梁山好漢

但雷橫逃走到了梁山，這個故事成為了另一個版本：

我們知道，不管晁蓋還是宋江，都特别講義氣的。在江州府宋江提反詩被打入死牢，晁蓋知道後馬上點齊兵馬準備攻打江州；柴大官人失陷大名府，那就攻打大名府……反正誰得罪了自己的兄弟，那就幹一架。

我們對比宋江殺死閻婆惜和雷橫打死白秀英這倆案子：

這兩個案子最大的區别是，閻婆惜就是一個風塵女子；而白秀英可是知縣的姘頭啊！這件事知縣一旦遷怒，最可能的結果是什麼？

1. 朱仝被安插罪名打入大牢——下場和江州府的宋江一樣；

2. 朱仝被革職，靠打柴為生——類似于拼命三郎石秀那也流落江湖。

怎麼辦？

救啊，還能怎麼辦，上面兩個結果不管出現哪個，都不如上梁山落草吧？

踏馬的刁民，敢殺我的馬！

所以宋江下的命令肯定是這樣：

吳用、雷橫、李逵，你們三個火速下山，務必接朱仝大哥回梁山；戴宗麻煩你抓緊時間先把朱仝的家人接到梁山上。

在這個預案裡，是不存在“如果吳用發現朱仝升官了，那就祝朱仝幸福”的方案的。廢話，整本水浒傳，除了朱仝，誰見過哪個因為包庇罪犯然後升官的？這也忒不靠譜了。

四、羅生門

于是，既然要讓朱仝上山，掃清一切障礙：吳用、雷橫隻好拖住朱仝；在李逵眼裡，老弱婦孺和王公貴族都一樣，一斧頭的事情，殺了完事。單細胞生物自有單細胞的生存法則……

于是李逵一斧頭，朱仝的大好前途就被徹底斷送了。

朱仝當然要幾次找李逵拼命啊！李逵你神經病啊！

就好像李逵跑去砍了宋江“替天行道”的旗子，這也就是李逵是宋江的親信，又忠心，宋江才沒砍了李逵。換句話說，其他好漢上梁山，多少是受了點委屈……但朱仝大好前途，就這麼被梁山逼上梁山了。

所以朱仝的事告訴我們什麼呢？

人可能真得單純，不管是混白道還是混黑道。像朱仝這樣和黑道打交道久了的人打算混白道……那以前的關系網哪怕是好心，也能把事給你都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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