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宗乾道年間，官吏文人與妓家往來之風盛行，天台軍營中有一名營妓名叫嚴蕊。她聰明靈慧，精通音律能書善畫，琴棋歌舞無不精通，許多文人墨客慕名而來。

多年的營妓生涯，使她待人處事從容練達，文臣武将都為之傾倒。

天台縣知州唐與正酷愛詩詞歌賦，喜歡結交文人雅士，時常在府衙宴請名流賓客，因為欣賞嚴蕊的才情技藝，每有聚會便将嚴蕊請到場。

宴會上唐與正的好友謝元卿戀上嚴蕊，很快兩人墜入愛河如膠似漆，半年之後，謝元卿本打算迎娶嚴蕊，奈何家中父母和妻妾百般阻攔，兩人最後灑淚分手。

朱熹是當時享有盛譽的思想家、哲學家，“存天理，滅人欲”正是他的著名觀點之一，他一手創立了理學學派，後世明清時代的統治思想都深受其影響。

由于朱熹與唐與正是政敵，互相敵視對方，他以使節行部身份到天台縣巡視時，唐與正接待他顯得十分怠慢冷漠，使得這位朱老夫子懷恨在心。

唐與正為官正直清廉深受百姓愛戴，朱熹又找不到關于他的任何把柄，偶然機會下聽說他與名妓嚴蕊交往甚密，得知他經常請嚴蕊到府衙舉辦的酒宴獻技。

宴會上的人多屬于朝廷中的主戰派，聚會中他們必定言論犀利落人口實，要從這裡尋找突破口收拾唐與正想來不難。

朱熹畫像

因此，朱熹打算從嚴蕊入手大做文章，以此收集彈劾唐與正的罪證。不久，朱熹就将嚴蕊收押入獄，将她帶到大堂上打算進行審問。

當他看到嚴蕊時突然想起年輕時相戀的少女，她也是一名營妓名叫春紅，父母的阻撓和訓斥拆散了他們這對身份地位懸殊的情侶。

兩人被迫分開後不久，春紅便抑郁而死，後來朱熹卻因此對兩性相吸的愛戀深惡痛絕，反而成就了反人性滅人欲的理學，成為理學學派的道學宗師。嚴蕊面對朱熹一派從容，大堂上頓時陷入詭異的甯靜。

嚴蕊對朱熹是心有敬佩的，萬萬想不到這位理學大師竟然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一名弱女子，實在是讓人感慨有的人就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朱熹見嚴蕊站立堂前卻不下跪拜禮，詢問緣由，嚴蕊不卑不亢地表明自己無罪又為何要下跪，朱熹也不羅嗦，詢問她與唐與正的關系，每次宴飲聚會又都幹了些什麼勾當。

嚴蕊微微一笑，答道：“這就是我所敬慕的理學大師嗎？為了陷害與自己政見不合的同僚，大興問罪安插莫須有的罪名，實在是令人佩服。”

“你們這些肮髒的卑賤穢物，不需要你們的佩服。”

“朱老夫子注解《周易》時，曾有這句話’人人有一太極，物物有一太極’，萬事萬物都存理何況人，雖然我不行淪落風塵，但也是有思想有見識之人，按照您的說法我們也有太極，如果我們是穢物，那您就在貶損太極，這不是自己打臉嗎？”

朱熹對于嚴蕊的一番有理有據的說辭給弄得啞口無言，一時竟無法反駁，嚴蕊繼續長篇大論說得朱熹臉色發白，“住口，強詞奪理頂撞本官，你與唐與正之間有沒有行苟且之事，從實招來。”

“唐知州的确經常請我去宴會獻藝，所贈的貴物也是因我所作詩詞獲得的獎賞，他為人正直待人以禮，朱老夫子何必苦苦相逼。”

朱熹總想讓堂下女子心服，便道，“唐與正身為知州應當将心思放在造福一方百姓上，卻在自己的府衙之内縱情享樂，嫖娼狎妓，如此道德淪喪揮霍無度，他勢必貪贓枉法天理難容，你身為肮髒穢物妄談太極，簡直是厚顔無恥，狂妄至極。”

嚴蕊聽罷嗤笑一聲，“夫子的話乍聽下來有理有據，其實都屬妄斷臆測之言，沒有真憑實據，其實您心裡清楚唐知州是無辜的，我也是冤枉的。”

“你們這類做皮肉生意的妓家之流，根本不配談天理太極，天理都被你們敗壞殆盡了。”

“妓家之流的下作之人，朱老夫子若幹年前不也和這樣下作之人，做過皮肉生意嗎？”

朱熹氣急敗壞，像是被捉住了痛點，“住口！來人哪，給我掌嘴！”兩個大漢就将嚴蕊一通暴打，她登時就披頭散發、口鼻流血。

嚴蕊掙紮半天大笑道，“朱熹你這個滿口仁義道德，天理正道的理學大師，實際就是一個心胸狹窄，卑鄙龌龊的小人，什麼‘存天理，滅人欲’，假道學僞聖人。”

朱熹被徹底激怒了，他也不再端着架子，索性各種酷刑輪番伺候，一個月下來嚴蕊已經被折磨得體無完膚、慘不忍睹，但是她一直矢口否認罪行，不肯招認朱熹口中所謂的苟且，不久嚴蕊被轉移到紹興府的大獄中。

也許是上天眷顧，一名獄吏同情她的遭遇，給嚴蕊送了一些吃食，怕她再繼續下去承受不住酷刑便勸她認罪，嚴蕊以為他是朱熹派來的說客，就說絕不認罪。

男子無奈，兩個月後嚴蕊終究是個弱女子，嚴刑拷打之下奄奄一息。

朱熹從嚴蕊身上榨不出一點兒利用價值，又不好就這樣将其釋放，隻好吩咐中止刑罰讓獄醫給她治傷，便對她置之不理。

朱熹另外羅列了幾條罪名彈劾唐與正，唐與正被罷免官職，他從同僚口中得知嚴蕊的遭遇，不由佩服她的風骨和正義，憐她遭受的冤屈，感到十分愧疚。

罷官後，他随同謝元卿一同趕到紹興府大獄，買通獄卒探望嚴蕊，乍見之下幾乎認不出她，嚴蕊蓬頭垢面，眼窩凹陷骨瘦嶙峋，毫無生氣德倚在牆角。看見唐謝二人悲喜交加，淚如雨下，二人也跟着痛哭流涕。

嚴蕊感到生不如死般的絕望，盼望早日死亡求得解脫免得這樣繼續蒙受恥辱，二人連忙鼓勵，希望她能有活下去的動力，謝元卿提出想将她接走。

嚴蕊搖頭拒絕了，“你我之間的情緣早已了斷，你家中父母妻妾也不會接納于我，如果有一天能重獲自由，或許他會來……”

唐謝二人當即表示會竭盡全力發動人脈為她脫罪斡旋，洗刷冤屈。不久，朱熹調離浙江，接替他的是嶽飛的三兒子嶽霖，也算機緣巧合。

嶽霖專門負責各級官員違法亂紀的案子，早就聽說過嚴蕊的案情，繼任後就詳細查閱了相關文書。

他發現嚴蕊确實冤屈至極，還被接連數月施以酷刑，朱熹一手制造的冤假錯案真是讓人不可理喻，嶽霖和唐與正都屬于主戰派，政見觀點也大多一緻。

他詢問關于嚴蕊的案子實情。唐與正便将前因後果詳細告之，次日嶽霖便做主将嚴蕊無罪釋放。

那名紹興府的獄吏對嚴蕊由憐生愛，便來衙門口接她，嚴蕊傷痕累累的身體顫顫巍巍，被那男子扶住，從此嚴蕊脫去營妓身份從良，跟随那名獄吏安度一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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