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的震撼
(我的簡史之1Q)
1968年,我在咱們國家曾經發生的那一場浩劫中,被遣派到了祖國最邊遠、最貧困的一個山村。在那兒,我們每天面朝黃土、背向烈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着最原始、最繁重、最貼近自然和生态的農耕生活。
也就是在那個小山村,有一天我偶然從一個大哥手裡拿到了一本維克多·雨果寫的《悲慘世界》。我打開一讀,竟然就放不下來了。每天晚上就點亮了自己做的一個昏暗的、煙熏火燎的簡易煤油燈,如饑似渴地讀那本書。夜夜都把自己的眼睛熬得紅紅的。
盡管那時我自己的生活已經很難過、很不堪而且很無望,但是雨果的那本書仍然極大地感動和震撼了我。我被冉阿讓、芳汀和珂賽特的悲慘命運所深深激怒。我一下子就有了曆史感和使命感。我覺得就在那一時那一刻那一村那一地,我開始成了一個真正的社會主義者。我對萬惡的資本主義制度有了刻骨銘心的深仇大恨。
終于有一天我讀完了那本厚厚的書,在我把那本書還給大哥時,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我希望他能允許我把那本書上的一幅插圖撕下來,就是下面這張圖:
五歲的珂賽特拿着一把比她的身體還大的笤帚在那裡艱難地掃着院子。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把悲傷、哀怨和困惑直射入你的心底。我記得那圖片下面還有一行字:人類痛苦的起始是不限年齒的。那時我隻要看到那張圖片,内心就會有一種無可名狀的顫抖。我覺得那個法國小姑娘的命運已經和我緊緊聯系在一起了。
大哥比我年紀大一些,身材魁梧、力大過人。方方正正的臉上兩隻眼睛又黑又大,濃濃的絡腮胡子清晰可見。在田裡他能挑起兩堆像山一樣高的稻草,走起來又快又穩,俨然就是個老農民。猛然初見,你會覺得他很威嚴,其實他内心特别善良。他是回族,是雲南大學物理系的高材生。他随身帶着這本書,可見此書對他很寶貴。況且在那個時代此書屬于禁書,你有錢都無處買,其價值就更不用說了。而且,要知道,那是一本那個時代非常少見的布面精裝的書!我爹就是讀書人,我家的書堆積如山,但也隻有《魯迅全集》是那種裝潢。而我跟大哥又是萍水相逢,竟然在借了人家的書後,會提出這麼荒唐的要求,估計很讓他吃驚。
他尴尬地望着我說:“撕下這個插圖,書就被破壞了。況且這個插圖也會很快就丢了的。”沒想到我堅持說:“不會的,我要把它貼在我的日記本裡。它會一直跟着我。”我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毅然沿着那頁的底邊,小心仔細地撕下了那張插圖,鄭重地交給了我。我還記得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他的兩眼閃閃發亮。
那張圖片确實直到今天都還跟着我,真的幾乎跟了我一輩子。它讓我的那個日記本也成了我最寶貴的日記本之一。不過,我幹的這件莽撞地撕别人書的事情,一直讓我非常慚愧。我自己就是個愛書的人,而且挺小氣,自己喜歡的書幾乎從來不外借。實在不行,遇到無法推辭的朋友,甯可再買一本給人家。所以後來每每想起此事,都感到對不起大哥。不過也很想不明白,自己那時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反常的舉動?
後來我又看了維克多·雨果的許多書。包括名滿全球的《巴黎聖母院》和他最好的作品《九三年》。維克多·雨果的形象在我心中越來越高大,甚至超過了我小學時崇拜的法國科幻作家儒勒·凡爾納;中學時崇拜的法國巅峰作家巴爾紮克。當時感到最困惑就是:為什麼這麼多思想深刻、語言生動的大作家都出在了法國?最後我得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結論:馬克思曾說:法語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這當然可能是他個人的偏愛。但拼音化的法語很可能更适合人類的思考、表達和傾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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