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珍一

編輯 | 孫大聖

2007年6月23日，郭德綱和于謙在安徽衛視參加一檔節目，在節目開始前半個小時，郭德綱得到了師父侯耀文突發心髒病去世的消息，他痛苦不已，他想立馬趕回北京為師父盡孝，可是他又不能給安徽衛視撂挑子，他強忍悲痛，對節目組說：其他節目我都能盯下來，但是我求你别讓我說相聲，我真的說不了。

節目錄制結束後，郭德綱和于謙飛奔北京，一路上和侯耀文的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

2003年郭德綱參加北京電視台舉辦的全國相聲大賽，他在台上大展風采，作為這屆大賽評委的侯耀文對台上的郭德綱連連稱贊。比賽結束後，侯耀文還特意拉上老搭檔石富寬去看了郭德綱在小劇場的演出，侯耀文越看越覺得郭德綱是個人才，他對旁邊的石富寬說：“小石，你瞧這孩子，台上這相聲感覺、狀态，太好了。你聽他這嗓音，這麼洪亮，吐字又這麼清楚，太難得了！而且，這孩子這柳活（相聲術語，指唱功），特别好，柳什麼像什麼。難得的是，他有調門兒，有高音。美中不足的，就是個兒有點矮了。”

侯耀文動了收郭德綱為徒的念頭。

恰逢郭德綱的搭檔于謙是侯耀文搭檔石富寬的徒弟，在相聲大賽結束以後，侯耀文和郭德綱建立了真正的聯系。有一天侯耀文給于謙打電話，他對于謙說：“我這有個小孩，跟我學了好幾年了，準備最近拜師。你問問郭德綱願意嗎？如果願意，他倆就一起拜了。”

當得知侯耀文要收自己為徒，郭德綱欣喜若狂。這些年來他太苦了，他三次到北京想進入主流相聲界，可是沒有單位願意要他，也沒有一個主流相聲界的相聲大家願意收他為徒。以至于他不得不自謀生路，和張文順、李菁一起創辦“北京相聲大會”謀生，可是“北京相聲大會”由于經營不善，有一段時間他連房租都付不起，妻子胡中惠也和他離婚了。後來他娶了天津京韻大鼓名角王惠，為了支撐已經改名為“德雲社”的“北京相聲大會”，王惠将自己的車子和首飾都賣了，才避免了德雲社的倒閉。

雖然德雲社沒有倒閉，但也隻能說是“苟延殘喘”，掙不到什麼錢，還被同行排擠，但郭德綱就是不放棄，他始終想在相聲上有一番作為。當身為相聲大家，還是中國曲藝家協會副主席的侯耀文主動提出要收他為徒，這對于他而言莫過于天大的認可和鼓勵。

不出郭德綱所料的是當侯耀文要收他為徒的消息傳出去後，相聲界反對聲四起，甚至侯耀文的徒弟都勸侯耀文要慎重，可是侯耀文惜才啊，他對那些反對的人說：“他會的傳統相聲，比我們多得多，我們相聲隊伍應該擴大，應該團結，要給孩子一碗飯吃。”

2004年6月18日，郭德綱正式成為侯耀文的徒弟。

有了侯耀文的庇護，相聲界敢招惹郭德綱的人少了。侯耀文對這位徒弟也十分上心，他給他介紹演出，還讓和他關系很好的北京電視台宣傳郭德綱。當德雲社遇到困難的時候，他還拿出五萬現金幫助郭德綱度過難關，那時郭德綱還不願意拿侯耀文的辛苦錢，侯耀文對他說：“德雲社不是你一個人的，這是個相聲藝人和觀衆面對面的平台，是屬于所有相聲人的。不能讓相聲垮到咱們這兒。”

對于郭德綱在台上表演，侯耀文更是要求嚴格，有一次郭德綱的父親生病住院，牽挂父親的郭德綱在演出時不在狀态。下台後，侯耀文就批評了他：“作為一個演員，不管在台下有多大的委曲，有多少難事兒，隻要一上台心裡裝的就隻能是觀衆，這是最起碼的藝德，你給我記住了！”侯耀文還擔心郭德綱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綱子，好好想想吧，觀衆是最多情的，你給了他們笑聲，他們會一輩子擡着你，綱子，咱自家的事兒隻能打掉了牙往肚裡咽。”

郭德綱也沒有讓侯耀文失望，2005年，郭德綱憑借一身真本事紅遍全國。不過郭德綱也惹事了，他在一段相聲中“砸挂”了央視主持人汪洋，汪洋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他将郭德綱告了。面對汪洋告郭德綱這件事情，自然很多人要看郭德綱的笑話，也要看郭德綱的師父侯耀文怎麼面對這個問題。但是大家沒想到的是侯耀文太疼愛郭德綱了，做客一檔節目時，他說汪洋和郭德綱的官司，不管誰輸赢，能給郭德綱提高一點知名度挺好的，并且說道：“汪洋自己也拿别人開涮過啊，别人不是沒有跟他計較過嗎？”他說以汪洋的脾氣，不跟郭德綱打，以後也會跟李德綱、趙德綱打。

對于郭德綱，侯耀文是絕對的“護犢子”，他不想自己的徒弟被外界的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毀了，他坦言相信郭德綱的藝德，他直言：“凡是自己的事業，能從一點一滴做到成功的人，輕易不會驕傲的，因為他知道這裡邊的辛苦、甘苦。”

面對如此疼愛自己的師父，郭德綱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的師徒情緣隻維持了3年，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侯耀文會在59歲就去世。

在侯耀文去世前不久，侯耀文給郭德綱打了一個電話，說是要到他家住一晚，郭德綱很詫異，因為這是之前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他連忙跑到侯耀文家中将他接到自己家中。那一晚，侯耀文和郭德綱進行了一次徹夜長談，這也是師徒之間唯一的一次徹夜長談。那晚，侯耀文将他一生的經曆與郭德綱娓娓道來，坦言兩段婚姻對他的傷害，以及他這一生遭遇的很多悲苦和委屈。郭德綱覺得師父這一生太不容易了，而要強的侯耀文從不在人前袒露一點内心的脆弱。

那一晚，侯耀文還給郭德綱講了很多相聲界的往事，并與他詳談了德雲社未來的發展，他主動提出要給德雲社的學員講課。郭德綱也計劃着讓侯耀文擔任德雲社組織的“傳統相聲失傳曲目專場”“瀕臨失傳曲種專場”的藝術總監。

可是誰能想到6月23日天人永隔。

侯耀文追悼會那天，前來吊唁的人按照流程一個一個地走到侯耀文遺體前放上一枝花、鞠躬，然後離開。輪到郭德綱時，他把花放好後，眼含淚水的看着已經去世的師父，他用手抓住棺木，不願離開，工作人員上前将他拉了幾次才将他拉開。

讓郭德綱沒有想到是師父去世了，有人還要黑他一把。因為知道侯耀文生前愛喝可樂和酸梅湯，後來郭德綱在祭拜侯耀文時奉上的祭品是一瓶可樂和酸梅湯。于是有人說郭德綱這樣做是慶幸侯耀文“可算沒了”。對于外界的争議，郭德綱沒有回應。

雖然郭德綱不願意回應，但很多人還是沒有放過他，更大的争議将他包圍。因為侯耀文突然去世，他買的一棟别墅還有300多萬的貸款沒有還清，這對于侯耀文兩位前妻的兩個女兒而言是一筆很大的費用。甚至銀行還将侯耀文的兩個女兒和房地産開發商給告了。最終銀行、房地産開發商、侯耀文的兩個女兒達成一緻意見：别墅先退給開放商，等賣出去後，再償還所欠貸款。

為了幫助師父的家人，郭德綱以高于市場價的價格買下了這棟别墅，花費近3000萬元。這些錢侯耀文的兩個女兒還完别墅的貸款後還剩下很多，而剩下的錢就歸侯耀文的兩個女兒所有。

郭德綱的這個舉動讓他當時被罵得狗血淋頭，有人說他是假報恩，真投資，說這棟别墅以後增值不止3000萬。對于這些不友善的聲音，郭德綱依舊沒有回應。

直到多年後，有一家媒體問他當年在侯耀文遺産案的糾紛上給自己惹了不少麻煩，有過後悔嗎？郭德綱坦言：“倒不後悔，其實按說這裡邊沒有我一毛錢關系，最後也不會分我條褲子，我隻不過覺得我所看到的這些，我要如實的說出來，這樣的話，我能對得起師父。至于後果、麻煩，我倒是不在乎。這麼多年來，我也習慣了，可能我就是這麼一個擰巴的人。”而他曾私底下對朋友說他這麼做是為了報恩。對于知曉内情的人來說，郭德綱這樣做良苦用心，他是在維護師父的最後一絲體面。

即使如今，侯耀文已經去世13年，侯耀文的牌位一直供奉在德雲社的後台，在旁邊依舊擺放着一瓶侯耀文愛喝的可樂。13年裡，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德雲社必為侯耀文供奉香火，有大型演出時郭德綱還會帶着弟子們集體祭拜。

為了表達對師父侯耀文的懷念，2019年郭德綱還在北展劇場舉辦了紀念拜師十五周年專場演出，演出那天，他動情地說：“很多相聲界的前輩都提攜過我，都是我的師父，包括最早教評書的高先生和靳先生，後來教我相聲的楊先生，但都沒有正式拜過師。真正磕頭擺酒拜師的，隻有2004年6月18日拜的侯耀文先生。”

對于郭德綱而言，侯耀文是他這一生“僅有的貴人”。而他卻也成了無數孩子的貴人，他讓很多生活窮苦的孩子依靠相聲改變了命運。當嶽雲鵬在德雲社被人排擠時，是他執意要留下嶽雲鵬，就像當初他師父對别人說要給他一碗飯吃，他對要趕走嶽雲鵬的那些人說要給嶽雲鵬一碗飯吃。

這種傳承，難得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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