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小時候的年夜飯
文/王恩友(山東)
我的童年是在大集體年代裡渡過的。要說最難忘的事情,應該是過年和那頓刻骨銘心的年夜飯了。
老話說: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除夕和大年初一之間的時刻節點用這句話來慨括是再恰當不過了——子夜十二點以前是年除夕,十二點以後便是春節大年初一。
小時候的年夜飯,村裡人絕大多數選擇在淩晨四五點鐘,我們小孩子三點多鐘就跟着大人起來忙活了。那時,我僅有六七歲,對于過年既感到神秘又興奮不已!從進臘月門的“臘八節”開始,我們就開始盼起年來。盼着有新衣服穿,盼着有幾毛錢的壓歲錢,更盼着那好吃好喝的年夜飯擺上桌的那一刻。
在老家年五更發紙谟(諧音:發紙馬,夜裡祭祀神靈的一個過程)炒菜大多是男爺們的事,雞叫頭遍父親就把我叫起來(是我自願讓父親叫我的)幫他燒火煮水餃,水餃裡面還包有幾枚硬币、糖果和花生。夜裡不動風箱,父親把早準備好的豆稭或玉米稭點燃燒旺,就将往鍋底下續柴草的事交給我,他便去擺香案、放燒紙冥币、挂鞭炮,隻等着煮好水餃盛到小碗裡,再端到院子裡敬天地各神、堂屋裡敬祖宗先人、竈台邊敬竈王爺的案子上,之後把燒紙冥币一并點燃了,口中還念念有詞說些過年的吉利話,期盼來年交好運,發大财,一家人順順利利,健健康康,有一個善始善終的好結果。
那時候,除了我爺爺和大嫂(新婚不久)外,俺爹娘加上我兄弟姐妹五人共九口人坐在炕上,圍在一個正方形的大飯桌前,真的是其樂融融,有說不盡的溫暖!桌子上擺滿了菜,不是十大碗最少也得八大碗(當時還沒有菜盤子)。有炸雞炸魚、蒸雞白菜、蘿蔔丸子、幹芸豆和芹菜、香菜、土豆等,還有一碗肥肉片炖豆腐,而且一定要放在飯桌正中央,使每個人都能夠輕易地夾到碗裡的豆腐,意為:吃了豆腐一家人都有福,新的一年會更美好。
為了這十大碗或八大碗的菜肴能順利地擺到年夜飯的桌子上,俺爹娘那是費盡心思,做了很長時間準備的。
先說這豬肉吧,那是生産隊裡把副業組養大的肥豬殺掉,按人頭分到每個家庭的,殺豬場景更是讓我曆曆在目,難以忘懷。咱不講殺豬過程,隻說把帶着肥厚膘子的豬肉拿回家以後,俺爹先将大部分肥肉割下來放在炒菜的鐵鍋裡慢火熬,直至将肥肉片“煉”成幹癟的肉渣渣才算完事。鍋内的油(俗稱大油)倒在瓦罐裡凝固後用來炒菜,肉渣渣拌在蘿蔔或白菜裡蒸包子,再加點粉條,灑入兩小勺豆油或大油,那就是美味可口的過年飯了(平時吃不起,隻有過年才蒸這種包子)。
再說蒸雞白菜,雞肯定是自家養的,每個家庭都會在春天從佘雞人那兒佘一些小雞仔(母雞為多,也有攢下蛋來自己用老母雞孵化出來的)養着,養大後母雞下蛋成為家中的錢罐罐,公雞打鳴成為忠實的守護者。到年底,爹娘會仔細權衡挑選一隻不太下蛋的母雞,或直接選一隻不讨人喜歡的大公雞殺掉,退毛去腸子收拾幹淨,将肉多的雞胸脯和雞大腿剁成小塊,用面粉粘均了再投進充分絞拌後的雞蛋糊裡過一遍,然後用筷子一塊一塊放進滾燙的大豆油裡炸得裡嫩焦黃,專等着年五更下炒鍋(不需爆鍋)炖粉皮再灑上少許香菜端上桌來。
炸雞和炸魚是年夜飯桌上必須有的兩道硬(葷)菜。魚代表“年年有餘”,雞象征着“大吉大利”,它們跟豆腐一樣都有着對美好生活的憧憬與期望。而蒸雞白菜則是把雞頭、雞脖子、雞翅膀、雞爪子、雞屎包子(雞珍)等雞雜雞架子(富裕人家也可用整隻雞)放在大鍋底部,然後放八角、姜、大蔥三味調料,為增加味道,母親還“狠狠心”挖上兩匙子大油或豆油,再倒點醬油,把整棵整棵的白菜幫子(白菜芯留出來包水餃或拌涼菜)剝下來放進鍋裡,将那些雞雜雞架子(也帶少許雞肉)緊緊包裹起來,便在鍋底下燒小火慢慢将白菜幫子裡面的菜汁熬出來,跟滲出的雞油、大油或豆油混合在一起,直至鍋底充分滋潤後再加大火勢,經過一個小時左右,不緊不慢(火急了會糊鍋)的“蒸”煮,這道留存時間最長,也最招人喜歡的過年菜宣告做成了。
當時沒電沒氣,自然就沒有冰箱燃氣竈等家用電器,多虧天氣比現在寒冷,且經常下雪,我爹娘就把盛饅頭、面魚、棗山等面食的瓦甕和專門裝炸雞、炸魚、生肉等貴重菜品的瓦盆,放到院子背陰的南牆根下或者透風灑氣的棚子裡面壓上蓋子,以圖這些過年的物品能留到正月十五以後,甚至更長一段時間。至于那幾斤芹菜和少的可憐的香菜,是我爹經過多年的實踐經驗保存下來的。到了秋後各家各戶将河邊菜園(每家都有幾分自留菜地)裡收獲下來的土豆、芸豆(俗稱老來少扁豆)、芹菜、香菜等收回家,白菜和蘿蔔是生産隊按人頭分的。要想讓這些蔬菜留到過年可不容易,大家便想方設法,集思廣義,終于有了好辦法:即在家門口附近挖白菜窖子,或直接在院子裡挖足夠深的地槽用沙子将芹菜、香菜埋好,年前取出來居然還是翠綠鮮嫩,完好如初。有的人家還在睡覺的炕底下挖地窖子(出入口就設在炕前)儲存地瓜、土豆等,把芹菜、香菜放在裡面也能“待”很長一段時間。芸豆易腐爛不可能鮮着留到過年,大家就把它們串成串曬幹後挂在牆上,等年三十到來之前用溫乎水泡在菜盆裡泡幾小時,甚至一整天,年夜裡,父親早熱油下蔥姜爆鍋加肥肉片炖半個小時,這美味可口的稀罕菜便上桌了。
為了這頓年夜飯,每個家的老人那是傾其所有,什麼辦法都用上了。平時舍不得花錢買,舍不得吃的物品,到了年前多多少少都在集上買一點,不僅是為了自家人能夠在年五更吃頓豐盛的年夜飯,更是為了節後互相竄門招待客人的。
再說這年夜飯桌上喝的東西吧,白酒老燒那是必須有的,也是家裡老人和成年男人們(女人也有喝白酒的)的專用飲品。那時的白酒度數特高,為純糧釀造,大多為散裝酒(瓶裝的喝不起),用火柴一點立馬看見藍藍的火苗子象天燃氣爐竈升騰起來的火燃一樣,在酒盅這個小小的“湖”面上無聲地燃燒,喝到嘴裡卻是火辢辢地帶着回味綿長的香甜,溫暖了喝酒人的全身。而我們小孩子有沒有專用飲料呢?在我的記憶中是應該有的,那就是一種叫“小香槟”的汽水飲料,不過,這種飲料很嬌貴,并不是普通老百姓都能消費得起的,我母親便向老輩人學習,動起她的心靈巧手自己釀造起“米”酒來。釀造過程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要用酒曲發酵,原料是黍谷子米(類似小米,顆粒比小米大,應該跟年糕是一種原料),将米淘洗幹淨上鍋蒸,蒸熟後直接倒在一個大瓦甕裡冷卻一會兒,再加一些早涼好的白開水和少量酒曲(應該按比例)絞拌均勻了用塑料布紮好口,壓上蓋墊密封發酵,七八天後即可出酒了。這種米酒老少皆宜,酸甜可口,據說能滋陰補氣,軟化血管,是不可多得的天然補品;喝的時候再切上幾片大姜,加上少許紅糖,用器皿在火上煮開,那叫一個“美”呀——簡直爽透了!
當代著名作家馮骥才曾在文章中寫道:“年味,就是全家團圓的喜樂氣氛,就是全家人一起準備的一桌年夜飯,就是晚輩敬長輩的那一杯酒,就是屋外煙花閃耀,飄進鼻孔内的一縷幽香,就是忙前忙後的一頓豐盛的年夜飯中的餃子。”
白駒過隙,踏石留痕。小時候的年夜飯,最能體現出濃濃的年味,它色香味俱佳,充滿了溫馨、快樂和吉祥!雖然跟現在的年夜飯有着千差萬别,但精神上的歡愉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願我們經常回憶起過去的辛苦磨難,讓下一代知道“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圖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
王恩友,筆名昕良,山東昌樂人,出版過中篇小說集《藍寶石》一書,為縣市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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