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這個稱呼，好像隻會伴随“泰國”兩個字出現。因為泰國是人妖最多的國家，那裡甚至以人妖來賺錢，把人妖當做男女之外的另一種性别來看待。盡管人妖的壽命很短，在泰國，仍有很多男人選擇做人妖，因為做人妖風光、賺錢多，大部分都是無法維持生活的家庭，會在男孩很小的時候送出去，從小注射雌性激素，慢慢長出女性特征。

盡管我們在時代的引領下，能夠尊重這種“變性”的潮流，可是做到真正的接受他們，把他們當做正常人看待，似乎還需要很多年。可能有人要拿金星舉反例，以此來證明我國國人對人妖的接受程度。一個半個證明不了什麼，因為金星頂着重大的壓力成功了，所以人們對她摘下了性别眼鏡，但不代表，能接受所有變性人。

有句話說，改變不了世界，就改變自己。改變不了環境，就選擇适應環境。金星用自己的成功，自己的強大，改變了别人對她的看法，堵住了大家的嘴。可衆多的變性人中，又有幾個能做到？越是普通的人，做出另類的舉動，被罵得越慘。就像“丁克”、“同性戀”，在名人的圈子裡，似乎很常見，若說哪個名人有此等行為，大家一點也不驚訝。可如果換作同村的誰誰誰，一定會被罵得擡不起頭。

如果沒有抵抗另類眼光的能力，就不要去做另類的事。既然選擇與衆不同的道路，那就堅持下去！

今天要講的主人公叫李二毛，初次聽到這個名字，可能會有很多人覺得是化名。其實這是他的真名，隻不過這個名字土到不真實，從名字就能看出二毛的家境和生活環境。李二毛是四川渠縣人，1978年出生。在他八歲時，他的父親因為拐賣兒童犯罪被執行槍斃，父親死後，本就殘疾的母親也改嫁了，從此之後，二毛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為了生活，二毛便跟着一個表哥一起撿垃圾、乞讨，每天過得特别艱苦，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可二毛依舊對生活充滿了希望，他并不想一直過這樣的日子。随着乞讨，二毛也漸漸長大，聽人說深圳很好，他也想去那裡看看。于是，二毛開始攢錢，每天乞讨的錢都省一點，終于攢夠了從重慶到深圳的車費，他便毫不猶豫地離開表哥，來到了繁華的深圳。

當時的深圳正是改革開放的前沿，無數人的命運在這裡颠覆，二毛也是其中一個。來到深圳的二毛，成就了自己傳奇的一生。

故事還要從一名叫賈玉川的導演說起，2003年，賈玉川還是深圳晶報的一名攝影記者，他經常在各地遊走，拍攝一些有吸引力的畫面，來博得大衆的眼球。有朋友告訴他，某大廈頂層，有反串的表演，賈玉川決定去看看。當他進入頂層的舞廳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住了。

此地璀璨奢靡，到處燈紅酒綠，彌漫着煙霧，還放着激動人心的背景音樂。舞台中央，一名濃妝豔抹、穿着豔麗的“女子”緩緩張口：“哈喽，大家好，我叫美蓮娜，來自泰國...”台下的觀衆起哄，說他是男扮女裝，畢竟嗓音一聽就是男的，喉結很明顯，身段也比女人強壯不少。可他卻不承認，隻說誰要是不信，可以上台驗證，用手摸也可以。

賈玉川本是想拍攝一組關于改革開放之後，展現深圳變化的圖片，也是機緣巧合來到了這個變裝比賽。看過之後，賈玉川被深深震撼，他沒想到會有這麼另類的一群人，于是打算跟拍了解他們。這群人中，美蓮娜是最讓他眼前一亮的，他覺得這個孩子很不一樣，應該有什麼故事。二毛一直有個明星夢，所以遇到攝影師賈玉川跟拍自己時，他并沒有反感，反而很希望通過他的拍攝，能讓自己變成明星。接觸之後，賈玉川知道了美蓮娜也叫雯雯，但這都是他的藝名，真實名字叫李二毛。

當天的比賽，是二毛第一次上台變裝，便拿到了第二名，第一名則是那裡的“變裝皇後”瑪麗。歌舞團的人看他有些天賦，便想好好培養他。第一名的瑪麗成了他師傅，對二毛特别照顧。經常把自己取悅觀衆的經驗教給他，還教他怎樣更有女人味。但是沒多久，瑪麗就離開了。好像是交了個男朋友，就去海南做了變性手術，沒再回來。

就這樣，第二名的二毛，順理成章成了那裡的頭牌，最厲害的時候，一晚上接三四場演出，一晚上就能掙二三百塊錢。在零幾年，一晚上掙二三百塊錢，真的很多了。尤其對于一直靠乞讨為生的二毛來說，這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嘗到這種工作來錢快的甜頭後，二毛怎麼也不肯幹正兒八經的苦力活。于是，二毛就開始在這個行業沉淪，由于每天取悅男人，他開始習慣了這種感覺，不論在哪裡，隻要看見男人，就想受到人家的青睐。他開始明白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開始喜歡男人，但二毛并沒有感到自己心裡有問題，畢竟在他這個行業是很正常的，瑪麗不就這樣嗎！但當時的二毛，還沒有勇氣去想變性的事情，直到一件意外的發生。

有一次，他們歌舞團的人一塊吃飯喝酒，大家都喝多了，不知道誰說的，說二毛有五十多萬的存款。那時可是零幾年啊，五十多萬是筆巨款，幾個人見錢眼開，決定綁架二毛。其實二毛的存折上，就隻有五千塊錢。但即使是五千萬，也不能被他們搶去，于是二毛為了躲避他們隻能跑到别的城市。不知道去哪的二毛，想起了瑪麗在海南做手術的事，便連夜選擇了海南。

之後大家都沒有見過二毛了，直到2005年，二毛才回到了深圳。二毛一回來，賈玉川就去約見了他，繼續自己的拍攝。現在的二毛可大不一樣了，臉上明顯動了刀，變得更加好看了，喉結也做了，胸部還裝了假體。金色長發，柳葉眉、大眼睛，還穿着短裙。迎面走來，嫣然是一個時髦女郎。

不過，他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一個小夥子，有一米八的個子，身材健碩。兩個人大膽地牽着手，朝賈玉川走過來，二毛還表現出了女子的害羞，就像一個真正的女人一樣。賈玉川問二毛，兩人是什麼關系，二毛直接說是夫妻關系。

有天晚上二毛有一場很大的表演，賈玉川便開車拉他倆過去。沒想到十幾桌人的觀衆，卻隻有二毛一個人表演，二毛在以前的歌舞團，都是一個團隊表演。現在一個人面對這麼多人，他也毫不畏懼，堅定地說着自己是泰國來的，還會粵語，會唱歌，多才多藝還無比妖娆，那神采奕奕的樣子，簡直不敢讓人聯想到之前的“美蓮娜”，就像個明星一樣耀眼。

表演結束後，賈玉川問他從海南回來怎麼變化這麼大，二毛說自己去了海南，人家說做變性手術要10萬塊，他沒有那麼多錢，隻好先做了隆胸和臉部。為了攢夠錢做全部手術，恢複之後，他去了佛山表演，那些人往他褲子裡塞錢，有時候連小服務員都一百一百地拿他的錢，現在的變化都是逼出來的。

看着二毛越來越紅，賈玉川以為他會越過越好，可誰知，他的感情很快出現了問題。小江的工作，是給一個老闆當司機，接觸的人比較廣，所以能給二毛聯系場子接活，但是小江人不聰明，嘴比較笨，接得活不好，慢慢兩個人就産生了矛盾。二毛因為想做完全部變性手術，急需接貨掙錢，所以很希望自己能像金星那樣，成為大明星，出唱片，上《同一首歌》的舞台。

小江為了給二毛拉贊助，把自己開卡車的林老闆請到出租屋，想讓他贊助五萬塊錢，林老闆手上帶着幾十萬的勞力士，一看就很有錢。沒想到林老闆的勞力士是假的，他隻不過是個小小的水貨老闆。之後二毛又自己想辦法，找到了一家願意給他拍電影的公司，結果這個公司也不靠譜，敲詐了二毛一筆錢就跑了，而他和小江的感情也慢慢走到了盡頭，二毛的演藝事業也沒了希望。

之後二毛又交了個男朋友，兩個人一開始會甜蜜，可沒多久又分手了。自此之後，二毛越來越堕落，不停地搬家漂泊。後來他和兩個網友住到了出租屋，但是那兩個人生活很混亂，經常摔東西，有一次他被弄得渾身是血，還把賈玉川叫了過去。他的胳膊上有七八個自己用煙頭燙的傷，還有割腕的痕迹，可想而知，二毛當時過得有多痛苦。

賈玉川經常訓斥二毛，不想讓他這麼堕落。可能是被賈玉川刺傷了，很久不和賈玉川聯系，當他再次聯系賈玉川，是在2008年的一天，二毛說要回老家去要被鄰居霸占的宅基地。二毛想要回那塊宅基地換錢，有了錢就可以做手術。賈玉川以為二毛回老家是要重新開始，便和他一同回去，除了賈玉川還有一個小小龍的小夥同行，這是二毛的新男友。

小龍也是個可憐孩子，他的母親跑了，父親帶着他們五個孩子生活。小龍的哥哥吸毒，欠了很多債都記在小龍名下。之後哥哥帶着小龍做鴨，做到半截哥哥進去拍照，要挾敲詐對方。有一次碰到表演的二毛，以為他肯定很有錢，就想用同樣的辦法敲詐他。二毛給小龍講了自己的經曆，小龍很觸動，覺得兩人同命相連，于是兩人慢慢就走到了一起。二毛對小龍非常好，在回老家的火車上，二毛讓小龍躺在自己腿上睡覺，并把那張用了十幾年的床單，裹在小龍的身上，自己就這麼哆嗦着。

回到老家，二毛的處境更加艱難。親戚鄰居看着二毛半男半女，都嘲笑他。沒地方可去，就在那塊宅基地上，搭了塊塑料棚，在裡面放了張床，拉了電線，還放了個黑白電視，旁邊還起了個棚子養雞，兩人就這樣過起了日子。他們從一開始養十隻雞，養到了後來的八十多隻，他倆的日子越來越好。二毛看到别人舉辦婚禮，還幻想着自己和小龍的婚禮。

村裡的人一直很排斥二毛，覺得他不男不女，小小年紀又和别人同居，名聲不好，破壞村子裡的風氣，村長和其他人都想把他趕出去。頂不住村裡的壓力，二毛決定離開，可他想拿到宅基地的錢再走，但是霸占他家宅基地的人，在法院有人，而沒人幫助的二毛，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有一次他和小龍吵架的時候，那家人往他棚子口放了把菜刀，說他們喝多了要砍人，之後公家來人把他們的棚子都清了。宅基地就給了二毛幾百塊錢，這事就算清了。

沒有活路的二毛和小龍，隻能再次回到了深圳。被現實打擊得千瘡百孔的二毛，再也不幻想變性之後和小龍結婚的事情了，他覺得不論性别怎樣，隻要一起過日子就是兩口子。便老老實實地剪了短發，裹住胸部，到工廠裡打工。但是他不能在女寝住，也沒法在男寝住，隻好自己租了個小屋子。小龍也經常來他的出租屋，但二毛再次染上了賭博，而小龍最讨厭這個，兩人經常争吵，最後還是沒能繼續下去。二毛和小龍十年的堅守，就這樣結束了。

之後他的身份被工廠裡的人發現了，工廠不要他了，甚至有人抄起工具就要砸他頭，幸好被人攔了下來。之後賈玉川就在公安局門口見到他，二毛說自己要把假體拿掉，之前想着變性，因為隻生活在“人妖”的圈子裡，可當真正見到外面的圈子，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自己是男是女已經不重要了。

賈玉川給他練習了手術，手術前一天，他去演了最後一場表演，即便當時他是短發，前面的觀衆還都是女性（洗腳妹），但她們都給他鼓掌，他唱的《夕陽之歌》非常棒。第二天要做手術時，被檢查出艾滋病，賈玉川和二毛都愣住了，

這樣的打擊太重了，他明明都要好好生活了。這時的二毛無疑是崩潰的，但他裝作很平淡，他說自己取出假體之後，要去一次香港，好好喝頓酒，喝多了從樓上一躍而下。手術之後，二毛就不見了，他斷掉了跟所有人的聯系，回到了四川縣城。

2017年，賈玉川和他有過一次視頻通話，他很憔悴，但是還在努力生活。

賈玉川跟拍二毛，這一拍就是17年，功夫不負有心人，不論是賈玉川還是二毛，都因為這些跟拍的片段，迎來了人生的成功！2019年8月，紀錄片導演餘天琦，看完二毛的視頻素材後特别震撼，找來著名的剪輯師，把二毛的故事剪成了90分鐘的記錄片《二毛》，11月份，《二毛》記錄片就入圍了全世界最大的記錄片電影節IDFA。

二毛的明星夢終于實現了，當賈玉川聯系二毛時，被告知二毛在幾個月前已經去世了，死在了縣城的出租屋内。賈玉川沒有想到，當初和二毛的視頻通話，竟然成了永别。

而到生命的最後，二毛才明白，算命師說自己這輩子要靠女人吃飯是真的，這個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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