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鸢”。在人們的印象中,風筝是孩童熱衷的娛樂項目。
近日,廣東陽江一群平均年齡超過50歲的風筝愛好者圍聚在一起,緊緊拽着風筝線,将一架長達180米、重約20公斤的夜光龍風筝放飛至百米高空。
“如今人們的娛樂活動豐富多彩,風筝不應随之成為一門冷門的藝術。”7月22日,在陽江風筝館,夜光龍風筝設計者之一的梁業忠告訴南都、N視頻記者,隻要熱愛,什麼時候學習風筝技藝都不晚。
作為“風筝之鄉”,陽江風筝與濰坊風筝齊名,形成了“北有濰坊,南有陽江”的格局。這座城市的風筝館,不僅記錄了陽江風筝的風光時刻,也續寫着風筝技藝的傳承與推廣的故事:一家三代從事風筝技藝傳承的阮權,新收了兩名徒弟;曾被質疑“不幹正事隻會放風筝”的梁治昂,成為了陽江風筝省級非遺傳承人。
翺翔
7月16日晚,夜幕降臨,陽江南國風筝場上空,一架夜光龍風筝乘風翺翔,2萬多顆LED燈珠點綴“巨龍”,閃爍着七彩霓虹燈光,照亮了城市的夜空。
近日,在陽江風筝館,南都記者見到了這條“巨龍”。
據《陽江縣志》等文獻記載,陽江風筝制作技藝曆史悠久,最顯著的特點是純手工制作,“龍(百足)風筝”是陽江風筝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梁業忠是夜光龍風筝的設計者之一,“當時我們想制作一架陽江最長的龍風筝,首要考慮的是能不能放飛成功。”為此,團隊曾整天琢磨着怎麼減輕風筝的重量。
梁業忠介紹夜光龍風筝。
“龍頭的制作工藝是最複雜的,鼻子、嘴巴、犄角有許多彎彎曲曲的地方。”梁業忠向南都記者介紹,按照傳統工藝,一般是采用竹子制作,但竹子易斷易腐蝕,最終他們決定采用更有韌性、更加耐用的碳杆。
他帶領團隊耗時3個多月,終于完成創作。夜光龍風筝長達180米、重約20公斤,“龍身”共有140節“鱗片”,每節“鱗片”直徑達70厘米,需要在2-3級風力情況下,近10個成年人合力才能放飛起來。
他告訴南都記者,放飛如此大型的風筝,最重要的不在于如何放,而在于放飛後如何拉。風筝線使用的是輪胎線,由100多米的“龍身”帶動“龍頭”起飛,10個人在地面緊緊拽住的同時,還需要尋找大樹或柱子作為固定點。
“當看到風筝飛到天上,吸引了許多人圍觀後,我覺得3個月的努力值了。”梁業忠說,如今人們的娛樂活動豐富多彩,風筝不應随之成為一門冷門的藝術。“我做夜光龍風筝,就是希望能吸引年輕人觀看,把陽江風筝一代代傳承下去。”
退休前,梁業忠是陽江職業技術學院機電系的一名教師,數十年一直埋首于模具、機械等裝備上。退休後第一次做風筝時,他按照童年回憶使用了報紙、紗帶、漿糊等材料,結果被人打趣:“現在誰還用報紙和漿糊做風筝呢!”
這時,梁業忠才意識到,風筝制作也經曆了數次革新,跟自己兒時已經很不同了。于是,他參照現在的工藝,用萬能膠水、布、細線,制作了百足風筝,“看到風筝在空中遊動,特别有成就感”。
機電專業出身的他,也嘗試着将所學應用到風筝制作中,并曾創作出一款“光頭強”騎自行車的動态風筝,“通過‘風葉輪’、風筝骨架的受力變化,讓風筝借助風力‘動’起來。”在梁業忠看來,沒有人規定放風筝有年齡限制,“我們團隊的成員平均年齡超過了50歲,大家因為熱愛齊聚在一起,希望作品能被更多人看見”。
傳承
一折一彎,貼上畫紙,塗抹顔料,一隻竹子編制而成的“小鹿”便誕生了。
在陽江風筝館二樓的一間課室裡,兩名少年正跟着廣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陽江風筝省級傳承人阮權學習制作風筝。
靈芝風筝中的“小鹿”。
“13歲時,我跟着父親學習做風筝,做的第一個風筝是最簡單的三角造型風筝。”阮權告訴南都記者,父親阮加培同為陽江風筝省級傳承人,已于4年前離世,“我父親去世前一年還在創作,眼力特别好,他教會了我很多傳統風筝的制作手法”。
靈芝風筝也是陽江最具代表性的傳統風筝之一,取材于神話《白蛇傳》中白娘子為救許仙盜靈芝草的故事,橢圓形的造型,頂端架一張藤弓,其尾端經常點綴着一隻“小鹿”。随着風速的不同,筝聲時而徐緩低鳴,時而尖聲促叫,時而悠揚婉轉,是目前國内唯一存世的帶完整筝鳴器(藤弓)和不帶尾巴的闆子類風筝。
“‘小鹿’不到半個巴掌大,用竹子折出回眸的造型,制作十分考驗耐心和細心。”阮權記得,父親常常教導他,“做風筝要用心,要沉得住氣,如果折了兩次還失敗,就停下來出去走走,待心情平複了再繼續做”。
為了做好風筝,阮權吃了不少苦頭,他的手背、手指上至今仍有幾道疤痕。
一架風筝的制作,從劈竹子開始。阮權向南都記者回憶,小時候他跟着父親去市場買回一捆捆竹子,用刀劈開,再用小刀削成理想的厚度。一不留神,他的手指被刀子劃出一道3厘米的傷口,鮮血直流,父親連忙用煙絲幫他止血。當晚,他便因為破傷風發燒住院了。
省級非遺傳承人阮權(中)向學生傳授風筝制作技藝。
盡管如此,他對風筝的熱愛依然沒有絲毫減退。“我16歲就出來打工了,壓力大的時候就跑去放風筝,所有的煩惱都抛在了腦後。”他打開抽屜,從禮品盒中翻出一本1982年出版、售價2.9元的圖畫集,小心翼翼地翻閱,“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我沒有學過畫畫,每逢需要在風筝上作畫時,我就對照着這本書描繪”。
在阮權看來,父親對風筝的執着與熱愛,深受爺爺的影響。“老一輩的想法很樸素,做風筝不能華而不實,首先要能成功放飛,其次形态要傳神。”阮權回憶起爺爺教導後輩的口頭禅,“龍風筝在天上飛時,要像蜈蚣在地上走,如果動起來不好看就要重做”。
如今,有兩名十來歲的少年跟着阮權學習制作風筝,“我的要求隻有一個,就是要腳踏實地堅持,不能學了一半就放棄”。
推廣
和阮權一樣,49歲的梁治昂也是廣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陽江風筝省級傳承人。
“我們準備做一架100米長的‘龍風筝’贈送給省‘非遺’展示館。”近日,在陽江風筝館,南都記者看到,梁治昂正在調試繪畫風筝的顔料,“龍是中華文化的一個标志性符号,作為風筝,它的空中表現力很好”。
省級非遺傳承人梁治昂。
多年前,梁治昂創作出國内首架夜光龍風筝,融合了現代LED和電子煙火技術,實現了風筝在夜空中盤旋和“噴火”的效果。
“我從小在鄉下長大,沒有什麼娛樂活動,5歲就開始學習做風筝。”小時候,他喜歡找舊報紙和蓋稻谷的塑料薄膜,來制作簡易風筝。每逢學校組織比賽,才舍得買些好看的紙來繪畫,做好風筝拿去參賽。
18歲時,梁治昂第一次參加正規大賽。“那時候對比賽規則、風筝類别一竅不通,還是和十幾名同學懷着一腔熱血報名了。”他笑着向南都記者回憶,到了賽場才知道,原來正規比賽是分跑道的,不像平時放風筝在空地上自由發揮。而且當時其他參賽選手都是四五十歲的風筝愛好者,隻有他們是高中生。
“年輕時,家人感到不理解,怎麼天天跑出去放風筝,正事也不幹。朋友也會開玩笑說‘放風筝能當飯吃嗎’。”但梁治昂還是選擇了堅持。直到十幾年前,陽江市風筝協會負責人看到他們一幫年輕人經常在廣場、公園放風筝,便主動聯系他們是否有興趣加入風筝協會,“老一輩年紀越來越大了,我們希望培養更多年輕的接班人,來挑起陽江風筝的擔子”。
2006年,陽江風筝被列入廣東省第一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梁治昂也随之加入“非遺”傳承的行列中。
為了吸引更多年輕人愛上陽江風筝,避免風筝技藝失傳。2014年,陽江市風筝協會與陽江職業技術學院達成共識,在體育教育專業開設了“風筝制作與放飛”課程,梁治昂于2017年被聘請為兼職教師。2018年,陽江職業技術學院又增設了“風筝制作與欣賞”公選課。近年來,陽江30所中小學、幼兒園和大專院校均設立了風筝技藝教學點。
不過,梁治昂也不得不面對現實,“以前風筝技藝以家族傳承為主,如今熱衷做風筝的年輕人确實不多”。
南都記者注意到,陽江風筝館二樓挂着“冰墩墩”等造型的風筝。“我們希望通過創新風筝形式來吸引年輕人加入,比如根據不同節點設計不同風筝,冬奧會創作‘冰墩墩’,兒童節設計‘棒棒糖’風筝。”梁治昂說。
從一名熱愛放風筝的少年成長為風筝技藝傳承人,梁治昂坦言,一件事情要長久地堅持下去,就不能被他人看法所左右,還要以匠心堅守初心。
出品:南都即時
采寫:南都見習記者 韋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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