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先生曾經想翻譯《紅樓夢》,向西方讀者介紹東方的文化和故事,可又覺得那個年代相去甚遠,思忖再三之後,他用英文寫就了被譽為“現代版《紅樓夢》”的《京華煙雲》。
林先生筆下的幾個女孩子,曼娘、木蘭莫愁、紅玉與《紅樓夢》中的人物有相似之處,其中紅玉的敏感多思,才情極高身體又極弱,和林黛玉是如出一轍。她和表哥阿非的愛情故事,與林黛玉和賈寶玉的愛情故事,也極為相似。
01紅玉是姚太太的内侄女、馮舅爺的女兒,她極為美麗但十分脆弱,極度聰慧又高度敏感,患有肺痨,長期依賴藥物。馮舅爺幫着姚先生打理生意,紅玉在姚家居住,和姚家表哥阿非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阿非喜歡紅玉的美,從兒童時期開始,又漸漸脫離了兒童的愛,愛上了少女紅玉。紅玉比阿非早慧,她愛阿非這個挺拔英俊的少年。
阿非和紅玉又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紅玉上的是教會學堂,但她卻熱愛一切的舊的東西。學堂裡的女生,稱呼都用“密斯某”,她很不喜歡這樣,中文裡又不是沒有小姐的稱呼。她的中文太好,也就不想學英文。她喜愛的詩詞、戲劇、言情小說,都是傳統的。阿非卻不一樣,他喜歡新文化帶來的一切,句子裡常常夾在了英文單詞,他反對孔教,愛打網球。
麗蓮和阿非很有共同語言,也能玩到一起,他們都是新派的青年人。麗蓮又十分健康活潑,看上去她跟阿非更為合适。可是,麗蓮在紅玉和阿非面前還是敗下陣來,阿非愛的人是紅玉。
阿非和紅玉的愛情,不是出于性格上的吸引,也不是有着相同的興趣愛好,而是一種命中注定的愛情,是宿命。
02
敏感的紅玉,意識到麗蓮的威脅,她甚至想到“既生我紅玉,為何又生麗蓮?”她向表姐木蘭傾訴自己的心事,她十分害怕失去阿非,木蘭告訴她是因為她愛得太深了。
“愛是永遠不能封口的創傷。女人愛别人的時候,一定會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那是她心靈的一部分,她于是各處去尋找失去的那部分靈魂,因為她知道,若不去找到,自己便殘缺不全,便不能甯靜下來。”
木蘭的話,是出于自己内心的真實感受。她曾經真實的愛過一個年輕男子立夫,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覺得幸福快樂,心中有說不出的滿足。可她又十分坦然的接受了父母安排的婚姻。靈魂伴侶能成為世俗婚姻中的配偶,應該是完美的,可那又仿佛不夠真實。
紅玉對于阿非的擔心,不僅僅是因為麗蓮,也是因為自己的身體,要是人死了呢?木蘭又這樣告訴她:
“陽界和陰界似乎是不想交往的。不過還活在陽間的人若是再婚配,陰陽的和諧就又重新恢複了,那本不可治療的創傷,由于有人來填補,就又可以痊愈。雖然痊愈,但究竟和原來不相同。”
紅玉想着木蘭的話,想着阿非,迷迷糊糊的,也未曾想得明白。
03
紅玉不明的是阿非的心在哪裡。她愛阿非,愛的純粹幹淨徹底,她把自己的愛全無傾注在阿非的身上,阿非對她呢?
前面有麗蓮,讓她不安,後面又有寶芬,一個美得驚人的姑娘。寶芬是旗人,祖上是随順治帝入關的八旗子弟,父親曾說旗人高官,言談舉止之間自帶貴氣。她又是那樣的美,是作家筆下的“天生尤物”,阿非見到她時,眼睛也移不開了。
紅玉見到寶芬之後,承認寶芬比她要美,她卻願意相信阿非的心在她這裡。可她無意中撞見阿非和寶芬在一起,卻又生出幾分猜忌,對着阿非兇狠刻薄一番。
阿非懵懵懂懂,鬧不明白表妹為何又無端的生氣。兩人的年齡漸漸大了,阿非不能常常去紅玉房裡看她,紅玉心中的猜忌就多加一份,病就加重一分。紅玉漸漸憔悴下去,飯也吃不下去,身體也就要垮了。
又是一次誤會,紅玉聽到阿非說:“我當然還是要娶她。男人就是那樣兒……由于憐香惜玉……甯願伺候她一輩子……她好美,就是任性。”她以為阿非在說自己,其實阿非是在說另外兩個人。
她向阿非求證,阿非将她拉到懷裡說:“我的心早就交給你了。”
紅玉的一顆心終于踏實下來,阿非愛她,亦如她愛阿非。她和阿非就快要訂婚了,雙方父母都同意了,隻是她的身體恐怕支持不下去了。
如果一個人死了會怎樣呢?木蘭對她說過的話,她還記得。她還記得在月下老人祠求得簽文:
點畫娥眉閨閣中
牡丹階上樂融融
莫将真幻來相混
芬芳香過總成空
芬芳,指的便是寶芬。她留下絕筆信,請阿非依照月下老人祠神簽行事。月下老人祠的神簽,并沒有說要阿非娶寶芬,反倒提醒紅玉“莫将真幻來相混”。可紅玉先是誤會了阿非和寶芬,又誤解了阿非的一席話,最終是“芬芳香過總成空。”
寫在最後:
曹雪芹的《紅樓夢》隻有前八十回,林黛玉和賈寶玉的結局到底是什麼,就像是一個謎。無數紅學家考證,得出的結論是林黛玉淚盡而亡,賈寶玉另娶寶钗,但黛玉對寶玉并不是含恨而終,她是帶着對寶玉的愛死去的。
紅玉對于阿非,就是如此。她的丫頭甜妹為小姐抱不平,罵阿非說:“我覺得她好像前輩子欠了你的眼淚債一樣。現在她還完了,淚也幹了。”但看着阿非可憐,又說:“她隻祝福你婚姻美滿。”
她死了,為阿非的快樂而死。從此和阿非陰陽兩隔,阿非心裡的創口,需要寶芬來療愈了。阿非會痊愈,隻是會有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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