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古文觀止》國語選文,越讀就越覺得古人不簡單。昨日讀完“裡革斷罟匡君”,深為幾千年前的祖先所具有的生态系統觀念而自豪。想想今時今日到處搶鏡的瑞典“How dare you”式“環保”女孩,就覺得表演挺拙劣的。
言歸正傳。
今日開始讀“敬姜論勞逸”。很多時候,我隻要一看到“×姜”,就會想起春秋曆史上一堆的美女來,比如:莊姜、文姜、宣姜、齊姜,哀姜等等,齊國真出美女啊!
本文說的“敬姜”,美不美不知道,但作為大家族的主母,想來肯定不醜。她青史留名,卻是因為她被孔夫子點贊了,那絕對稱得上以德服人。
“敬姜論勞逸”這篇文章粗粗讀來,感覺難度不太大,但倘若細細琢磨,你會發現還是挺費思量的。今天我剛讀了個開頭,就讓我感覺,平平淡淡的句子,最需仔細了,一不小心就錯過了很重要的知識點。
這篇文章開頭的一段,簡述了整個論述的由來:
原文是這樣寫的: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績。文伯曰:“以歜(chù)之家而主猶績,懼幹季孫之怒也。其以歜為不能事主乎?”
大意是:有個當官的,散朝回到家,去問候母親,母親正在紡麻。官員就說,媽,您這是幹啥呢?以我們家的家世,家主還紡麻,萬一被宗主看見了還不得生我氣啊,肯定會怪我不能好好侍奉家主。(您這不是打我臉嗎?)
大意倒是明白,可是,我被“以歜之家而主猶績”中的“以”和“而”給難住了。
“以”肯定是介詞,“而”肯定是連詞,表轉折,但具體這個句子的主謂賓都是哪些呢?
查詞典可知:
“以”作介詞,介紹動作實施時的工具、憑借、身份等,可譯為“用”、“憑借”、“按照”、“根據”等等,憑直覺應該譯為“憑借”、“按照”、“根據”,但總覺得差了那麼一點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一個介賓詞組後面接一個連詞“而”,這不好翻譯啊。總不能譯成“憑借我家”、“按照我家”吧?現代漢語的習慣是,“憑借我家(的勢力、财富、人脈等)”,或“按照我家(的地位、财富、家世等)”。但文中的“以歜之家”的“家”包括了“地位”、“财富”、“勢力”等很多内容,我們不能硬添加其中任何的一項進去。
我們來看看名社的全注全譯版的譯文---
嶽麓版譯為:公父文伯退朝回來,去拜見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正在績麻。公父文伯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做主母的還要績麻,恐怕要惹起季孫發脾氣,以為我不能服侍母親吧!”
上古版譯為:公父文伯退朝回家,拜望他的母親,他母親正在績麻。文伯說:“像我這樣的家庭,主母還要紡麻,恐怕會招緻季孫發怒。他将會怪我不能奉侍好母親吧!”
其中,“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和“像我這樣的家庭”,“以”譯成了“如”,而且,“之”隻有作動詞的補語時,才能譯為“得”或“這樣”。
下面我試着一句一句來分析: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績。
父,對有才德的男子的美稱,多附綴于表字後面,音甫;
公父文伯,人名;
前“朝”,朝廷;
後“朝”,古代見人皆稱“朝”,多用于卑見尊、下見上,如臣下進見君長、晚輩問候長輩,諸侯相拜見也稱為“朝”,這裡可譯為“拜見”、“拜望”、“拜候”等;
兩個“其”,他的,指公父文伯的;
方,正,正在;
績,緝也,将麻撚搓成線;
懼幹季孫之怒也。
懼,動詞,擔心,憂慮;
幹,犯也,觸犯,招緻;
之,助詞,的,表限制;
怒,名詞,怒氣;
也,語氣詞,于動詞性謂語後,表肯定,譯為“是…的”或“呢”;
其以歜為不能事主乎。
這句話雖然不難,但其實有兩個比較重要的虛詞,即“其…乎”和“以…為”。
“其…乎”,表示測度,相當于“大概…吧”、“或許(恐怕)…吧”;
“以…為…”,“以”是表示“以為”或“認為”意義的動詞,與“為”字相配合,組成兼語式的意動句,表示對人或事的看法或判斷,相當于“認為…是…”、“把…當作…”;
事,對公曰事奉,對私曰侍奉;
最後就剩下難句了。一本一本地挨個查虛詞詞典,大都無所得,直到我查到楚永安的《文言複式虛詞》,終于在P411查到“以…而…”這個詞,而且還把這句話作為第一個例句。
其中注為:以…而…,表示憑借某種條件本不應做的事情卻去做了,然後下文說明這樣做的結果。“以”與其所帶的賓語組成介賓詞組,作狀語;“而”是個連詞,既表示轉折,又起着連接狀語和中心詞的作用,可譯為“憑着…卻(而)…”;
有了這個結果,再解讀這句話就容易多了。
以歜之家而主猶績。
以歜之家,譯為“憑着我公父歜的家庭”,作狀語;
歜,chù,公父文伯的名,即公父歜;
之,的,表限制;
主,家主,此處指其母敬姜;
猶,副詞,還;
總結如下:
原文: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績。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猶績,懼幹季孫之怒也。其以歜為不能事主乎?”
試譯為:公父文伯退朝(回家),(去)拜候他的母親,他母親正在績麻。文伯說:“憑着我公父歜的家庭,而母親還要績麻,(我)擔心觸犯季孫的怒氣呢。大概(他)會認為我公父歜是不能侍奉母親吧?”
題外話:
有個網友留言講,直譯說明水平比較low。反過來,實際上就是講,意譯說明水平比較high。其實,我的文章本來是說,對于初學者而言,要盡可能多地直譯以積累大量的文言詞彙,而不是長期停留在心知其意而口不能言、筆不能寫的階段,以至于耽誤了自己的進階。
這讓我想起廣為流傳的“子貢問時”一文。我不知道這篇文字是否準确,也不知道具體典出何處。貼于文末,徒博君一樂耳。
朝,子貢事灑掃,客至,問曰:“夫子乎?”曰:“何勞先生?”曰:“問時也。”子貢見之曰:“知也。”客曰:“年之季其幾也?”笑答:“四季也。”客曰:“三季。”遂讨論不止,過午未休。
子聞聲而出,子貢問之,夫子初不答,察然後言:“三季也。”客樂而樂也,笑辭夫子。子貢問時,子曰:“四季也。”子貢異色。
子曰:“此時非彼時,客碧服蒼顔,田間蚱爾,生于春而亡于秋,何見冬也?子與之論時,三日不絕也。”子貢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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