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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的羽毛劃過了時間的海洋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7-24 07:12:21

歲月的羽毛劃過了時間的海洋(盈滿了曠世的漂泊)1

在南疆,一些白晝和夜晚的風沙 (組詩)

郁 笛

一滴水

仿佛我遇見的一場哭泣,這掩面的沙,浩瀚的悲傷

被一首歌曲纏繞着的庫姆塔格,在沙漠的背後

一滴水,盈滿了曠世的漂泊——

你的歌聲沙啞,嗓子裡,含了一把命運裡的霜

你還會遇見自己,前世的風波,江湖上的雨雪

一切未了的,恩怨情仇——

消失了那麼久,你不會是,揮一揮衣袖的那個人

你曾經錯過的那個背影,正日夜兼程,趕在回家的路上

誰願意捧回這一滴水,披星戴月。

松樹塘望雪

總是望見雪,站在低處的山坳裡,一截時間的朽木

經曆了怎樣無聲的斷裂,有如喧嘩,遁入天山的蒼茫

而怎樣的雪,使萬松聳立,望不見英雄遠去的背影

軍塘夜客,月色裡早已照不見灞橋的煙柳,恨與别

清輝寂照,我說的是舊時明月,垭口上結滿了漫長的霜花

你隻是回首,松呼風應,一夜雪,白了少年頭

歲月的羽毛劃過了時間的海洋(盈滿了曠世的漂泊)2

瑪卡地

你在高山上看見的這一片綠,在整個夏天裡顯得如此矮小

卻是我在昆侖山上遇見的,最為驚心動魄的生長

在昆侖山脈和海拔高處稀薄的空氣裡

瑪卡地上的黑色滴灌帶,使一些水也有了硬度

我站在瑪卡地一面迎風的山坡上,眺望着對面的山梁

風和日麗的正午,莽原蠕動着焦黃的土色

黃塵漫卷呀,山路盤旋,要多麼持久的耐心

與這巨大的車輪碾過的塵土,擦肩而過

就像這些黝黑的面孔上,維吾爾牧工的年景和收成

他們四季的遊牧裡,高山上羊群和低處的水源

與瑪卡地毗鄰的這些風景,早已陳舊如經年的傳說

我說的是一座高原牧場,和她不曾下山的往事

白石頭

沿途,在去往塔什庫爾幹的道路兩旁

在河流與山谷的縫隙裡,白石頭立在籬笆的外邊

或者,一堵白色的,石頭堤壩擋住了去路

我坐在小車裡就着沉沉的暮色,一掠而過

眼看着,夜色就要淹沒了高原上的荒途

白石頭上星光點點,照亮了沒有燈火的荒原

我不知道這是刻意的挽留,還是無意的擺放

一些石頭上徹夜的白,使我沒有了落腳的方向

歲月的羽毛劃過了時間的海洋(盈滿了曠世的漂泊)3

它們沒有望見故鄉的雲朵

那些會飛翔的翅膀,在雪山和雲天之間,有一條藍色的通道

秋野也會是一些無邊的暢想,在草地與河流的挽留間

晴朗即使隻是短暫的,我也沒有錯過那一朵朵盛開的白雲

在草原的腹地,我或許隻是站在一枚草尖上的遙望者

可是,穹廬之下,雲朵也沒有放過一枚草尖的注視

秋天有多麼遙遠,鞏乃斯憂郁的眼神就有多麼深邃

草莽的山野間,總是被一些水霧缭繞,而雲層越過了西天山

那些浩茫的塵世、果園,水塘和低矮的村莊,也擦肩而過

一隻小馬駒搖頭晃腦地從草甸裡走來,背對着一座去年的草垛

一群羊忘記了吃草和眼前的水塘,它們也看見了一片雲朵的故鄉

流沙河

我多麼想告訴你這些高地上的明滅,烈日下面的那一片河灘

你離我有多麼遠,缥缈的水,濺濕了的遙望和漫長的幹渴

河水喧嘩的聲音,從我的頭頂上傾覆而來,而我在哪裡呢

我需要牽緊了你的手,在南疆的焦渴裡一路找尋

我想起了那些年,在你的河灘上遇見的石頭,那些年的鐵石心腸

如果我隻是一個人的流浪,我多想帶着你一起走遍天涯

河水滔滔,往事不絕。

此刻,你也隻是一個人,望見了我淚流滿面的西域

歲月的羽毛劃過了時間的海洋(盈滿了曠世的漂泊)4

瘠薄的寒意

紛紛攘攘的一場雪,還是如期而至了。拉開窗簾,窗外的雪地上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我沒有勇氣推開這扇窗子,隻是蜷縮在一盞燈光裡,看這黑暗裡的白,被一層層覆蓋。恍若這個夜晚,我夢見的另一場雪,在一條遙遠的路上,無始無終。

那是我故鄉的一場雪呢。天色晚了,大雪便順着一條村路,撲撲踏踏地落下來。最初的那幾片雪,還是輕的,用手接了,放在嘴裡用舌頭一舔,淡淡的甜味兒裡,一股澀澀的清涼在舌尖上融化了。夜長夢短,那時,大雪是等不到我的睡眠的。

我隻是在寒冷裡打着哆嗦,袖着手于棉衣裡伸一伸脖子,無可奈何地望一眼天空,任那樣一場早年的雪,在記憶裡肆無忌憚地飛揚着。我還看見了東鄰西舍的草屋上,慢慢地變成了雪國的世界,樹枝,草垛,院牆,雜亂無章的小院裡一層厚厚的積雪,似乎什麼都沒有了——人世間的所有饑馑、困厄、苦難和絕望的日月……在我的眼睛裡,隻剩下了這一場雪。

歲月的羽毛劃過了時間的海洋(盈滿了曠世的漂泊)5

我一直在想,在我日漸遙遠的鄉村記憶裡,少時村野的那一場場雪,短暫的歡愉和清貧裡的閑适時光,誰能說那不是一些鄉村的童話。

鄉村的雪,并不一定會在你的注視下到來。多數時候會在一些夜晚,悄無聲息地堆滿了院子。早晨醒來的時候,你睜開眼睛,透過窗戶上刺眼的明亮,就知道有一場大雪,在院子裡等了好久啦。

母親總是第一個推開屋門,用手裡的掃帚撲打着門前的雪,嘴裡念叨着感恩上蒼的話。母親要掃出一條院子裡的雪路,到鍋屋裡去生火做飯。這些寒冬的早晨,母親醒來得比誰都要早,當炊煙從鍋屋頂上的煙囪裡彎曲盤旋的時候,母親連連的咳嗽聲也随之從鍋屋傳到堂屋裡來。鄉下冬天的早晨,生冷生冷的,總是要被母親哄着從被窩裡鑽出來,急急地穿上母親在鍋門口的火上烘烤的棉衣。

其實現在想想,那也隻不過是母親用來安慰我們起床的一種方法而已。你想想看,母親把那在火上烤過的棉衣,一把握緊了揣在懷裡,穿過院子裡的雪地,緊趕慢趕地跑到堂屋裡來,還會有多少剩餘的熱量呢。可母親總是說,快趁熱穿上,别讓熱氣跑了。這個時候,我往往是一骨碌爬起來,光着小胳膊就伸進了棉衣裡,熱氣還有多少不好說,勇氣倒是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歲月的羽毛劃過了時間的海洋(盈滿了曠世的漂泊)6

不記得那些冬天裡的母親,會在怎樣的一場大雪裡,生火做飯,喂養一個家庭的溫暖。她忙碌的身影,似乎一刻也不曾停下來。那個時候,母親的身影是那樣強大,仿佛永遠都不會有疾病和衰老的糾纏,這和我在母親的老年時見到的情形,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一個人遠走他鄉,寂然地面對自己的衰老,他才能夠深切地體會故土般的溫暖,是在怎樣的倉促中一點點流逝的。一如我亡故的父母,多年不曾相見的墳頭上,野草淹沒了多少荒涼的回憶。是的,飄,是我這一生的宿命。多少年來,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停下腳步,我的遠方沒有終點,隻是遙望着故鄉的那一根虛幻的線,若有若無,使我在多麼遠的地方,都能夠找到回家的方向。

有如我回到了烏魯木齊的這個夜晚,多少懷鄉的思緒,少年的記憶,一去不複返的村野時光,全都随着一場雪,揮灑而去了嗎?當然還會有一些關于溫暖和寒冷的童年叙事,大雪是一道冬天的序幕,也是這些漫長的冬天裡,最寂寞的風景。它埋藏的,不隻是一個人童年的苦難,還會有他一生的掙紮中,不曾折斷的關于故鄉的夢境。

是呀,有哪一場雪,從我的睡夢中剛剛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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