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蓮塘浮生——福建閩侯程氏家人傳說（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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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我小時候對女同學的戀慕

話說，1931年正月初三（2月19日），福建省閩侯縣甘蔗鎮農民程由刷的兒子程天尺一大早跟着父親來到福州，投身吉庇巷人為有肉絨店，拜店東林方正為師，開始他的學藝（打工）生涯，開啟他獨立謀生的人生之旅。這時，他10周歲零一個半月。按農曆，天尺生于庚申年十一月廿四日，肖猴。按陽曆，他生于1921年1月2日。

那天天尺在肉絨店吃了他獨立謀生之後的第一頓晝（午飯）和第一頓暝（晚飯）。福州人的一日三餐都隻說時間而不提“飯”字。吃早飯是“食早”，吃午飯是“食晝”，吃晚飯是“食暝”。

按規矩，從這天開始，天尺在為期3年的跟師、為期3年的學藝、為期3年的謝師合共9年的時期裡，一日三餐都由東家提供。

東家還提供學徒的住宿。

在福州人為有肉絨店裡，10歲的天尺度過了他離開父母之後的第一宿。

使天尺終身難忘的一件事發生了。

什麼事這麼重大？

晚飯後，肉絨店老闆林方正告訴天尺：“汝先屈我間壁堵睏幾日，下日水良轉去，汝再搬水良許爿間去睏。”你先在我隔壁屋睡幾日，以後水良回去，你再搬水良那間去睡。

老闆說完，老闆嫂就叫天尺從水良他們房裡把自己的行李搬到老闆所說的那個房間，讓他把行李放在這裡。

進了房，天尺看到房裡并排擺着兩張床。門邊一張，一邊的床沿靠門後的牆壁，床的一頭頂着北邊牆壁。另一張床在這張床的對面，靠着另一邊牆壁，挂着蚊帳。兩張床相距大約有兩三米，兩床之間擺着一個1米多高的櫥櫃，裡面裝着老闆孩子們的衣物和其他雜物。

老闆嫂叫天尺把從甘蔗帶來的被子放在門邊的那張沒挂蚊帳的床上，說這張床平時是她兒子依平睡的，“今晡起汝就共依平齊屈隻呢睏。”今晚起你就跟依平一起在這裡睡。

天尺的弟弟天和還沒長到可以跟他拼床的年齡就夭折了，所以天尺打記事起就是一個人睡，今天起要跟别人拼床了。

天尺對拼床沒意見，也不能有意見對不對？人家老闆的兒子依平都肯拼床，平時很明顯他也是一人睡啊。

那張床大約1.2米寬，睡兩個小孩倒是沒問題。

天尺心裡的疑問是：我跟依平一起睡這張床，那另一張床誰睡？

不過，天尺沒問出口，反正今晚就會知道。

天尺心想：那張床不會是老闆的女兒睡吧？

想到這裡，天尺有點焦慮。

這時，老闆嫂貓腰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舊木箱，叫天尺把自己的衣服放在裡面。

天尺掀開木箱蓋，見木箱裡有一套新衣褲，單衣單褲。

老闆嫂說：“隻蜀套衣裳褲是乞汝其。”這一套衣裳褲是給你的。

天尺很高興，說：“多謝老闆老闆嫂！”

天尺将自己的衣服放進木箱之後，老闆嫂指示他将木箱推回床底。

這時候，老闆的兒子依平跑了進來，直奔對面挂蚊帳的那張床，撩開蚊帳鑽了進去。

緊接着，老闆的女兒大妹跑了進來，也直奔對面那張床，撩開蚊帳，但她沒鑽進去，她對老闆嫂喊到：“依奶，汝看依平，複緻我鋪底去。”娘，你看依平，又鑽我床裡去。福州話，緻=鑽，讀如deik。

老闆嫂：“依平無放底愣蛏，落來。”依平别放着淘氣，下來。

老闆老闆嫂把天尺安排在這個房間跟他們女兒同屋，其實也是迫不得已，所以他們大冬天給女兒的床鋪新挂了蚊帳。蚊帳裡的天地對于小孩子來說充滿了神秘感、戲劇感和遊戲感。依平的床沒挂蚊帳，所以他老愛“緻”到姐姐的床裡去玩。

天尺當場就僵住了。

那張床真是老闆女兒睡的。

天尺從小到大，從來不曾跟别人家的女孩子同屋睡覺。

不要講同屋睡覺，就連同屋相處都沒有過。

不要講别人家的女孩子，就連自家妹妹他都不曾有過同屋相處的事。他有過兩個妹妹，大妹妹在襁褓裡夭折，小妹妹在襁褓裡被昙石村黃家抱養童養媳，3歲時因病夭折。

不要講跟女孩子同屋相處、同屋睡覺，他從小到大都沒跟女孩子一起玩過。

天尺10周歲，正是對性問題初有所知卻又不甚了了的朦胧而尴尬年齡。這個年齡的孩子，對同齡的異性是好奇而又抗拒的。現在的小學中高年級學生就是這個年齡，低年級時相處無猜的男女同學，到這時開始泾渭分明，壁壘森嚴。小學課桌上出現“男女大防三八線”就在這個年齡。

（上圖：老和尚告訴小和尚女人是老虎。）

清末有一則民間故事後來被李娜編成歌來唱：“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天尺沒出家，沒人這樣子吓唬他。但是，他這個年齡，内心裡自然就是視同齡女孩為猛獸的。同齡的女孩子對天尺來講，基本上就是另一種生物，他非常非常陌生甚至有點害怕的生物，當然，同時也是令他非常好奇甚至有點想去探究的生物。

郭沫若就在自傳《少年時代》裡說過，自己小時候覺得堂嫂“那粉紅的柔然的手”很誘人，他很想去“觸碰”，但最終“不敢走去實現”。這就是那個年齡的人類對性的基本态度：有賊心沒賊膽。

1967年，本書作者10歲時，參加小學文藝宣傳隊演出一個集體舞蹈。其中有一個動作是男女同學按一男一女一男一女隔開，排成一排，肩并肩、臂搭臂，跟着節奏左搖一搖右擺一擺，模拟海浪。嘔買尬，知道在我右邊、跟我肩并肩、臂搭臂的女同學是誰嗎？宣傳隊最漂亮的女同學小潔同學！天呐，從排練到演出，我都沉浸在幸福裡。第一次排練時，當她的左臂搭上我的右臂時，那個觸電的感覺如今雖然已經變遠變淡變弱，但我都還依稀記得自己曾經心頭鹿撞過。我左邊的女同學是誰我早已忘卻，我的左臂不曾哆嗦過。小潔同學後來轉學了，那以後從未見過。

（上圖：肩并肩臂搭臂示意圖。）

人類的大腦在10歲左右基本發育完成，除了見識不多和體力不強之外，跟成年人沒什麼不一樣。把這個年齡的男孩女孩放在同一個房間裡睡覺，實屬不妥。尤其是林老闆的女兒13歲，是可以懷孕的年齡。香港前幾年有一項調查稱，香港有11歲少女懷孕。

晚年天尺跟兒子們講起這件事還表示無法理解林老闆和老闆嫂他們的安排：“伊兩老婆怎樣安心？都賣驚我做什乇呆事？也賣驚伊諸娘囝做什乇呆事？賣會意去。”他們兩夫妻怎樣安心？都不怕我做什麼壞事？也不怕他女兒做什麼壞事？不理解。

不過，僵是僵，睡還是得睡。在屋外呆了很久，直到實在抵擋不住睡魔的襲擊，天尺帶着焦慮，來到屋前。

他先按老闆嫂說的規矩，脫鞋進房。福州人曆來都是脫鞋進房。甘蔗農民不這樣，天尺在家從來不用脫鞋進房。但天尺懂事，明白必須按老闆嫂定的規矩行事。

天尺脫了鞋，把鞋放在門外，再輕輕推開屋門，光腳摸黑進了那屋。

大冷天的天尺光腳踩房間地闆上就不冷嗎？

冷，正月頭的福州，氣溫10攝氏度左右，當然冷。

也不太冷，那是木地闆，保溫性能比磚地闆好。

黑暗中，天尺小心翼翼回身關門拴門，再輕手輕腳走向門邊那張床。老闆5歲的兒子依平睡在靠壁的一側，此刻已經睡熟。天尺坐在床沿，脫了棉衣，脫了作為罩褲的緬裆褲，穿着一件内衣褂子和一條作為内褲的緬裆褲，從依平腳丫子那一頭鑽進自己事先放在靠床沿一側的被窩，跟依平來了個頭對腳、腳對頭。

（上圖：緬裆褲示意圖。）

剛上床不一會兒，天尺就又起床了。剛才忘記撒一泡睡前尿，帶着尿上床根本睡不着。

在哪裡撒尿呢？

就在房裡撒尿。

這可讓天尺焦慮極了。

夜深人靜，他一撒尿必然全屋炸響，而一個女孩就在附近床上，也不知她是醒着還是睡着。若她醒着，會不會在窺視他？若她睡着，會不會被他的撒尿聲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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