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藏高原到雲貴高原,數千裡天路上,一排排黑頸鶴振翅高飛、沖破層雲,年複一年。最新觀測數據顯示,我國黑頸鶴種群數量已從10年前的萬隻左右,增加到現在的約1.7萬隻。
種群數量增長、栖息區域擴大,在高原繁育、遷徙的黑頸鶴經曆了從“人鶴争地”到“人鶴共舞”。“鶴丁興旺”見證高原生态之變,展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
從銳減到增長的“逆風飛翔”
在我國分布的9種鶴中,黑頸鶴是唯一終生生活在高原地區的鶴種,其中青藏高原是黑頸鶴的主要繁殖地,雲貴高原是它們的主要越冬地。黑頸鶴出生時通體黃色,半歲時渾身披灰,成年時頸、尾變成褐黑。因羽毛黑白為主,加上數量稀少,黑頸鶴被稱為“鳥中大熊貓”。
這是位于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門源回族自治縣鴛鴦花海濕地中的黑頸鶴(2022年6月24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李占轶 攝
高原環境相對惡劣和脆弱,加上過去部分地區開墾耕地、過度放牧,黑頸鶴數量在20世紀末銳減至約6000隻。
位于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若爾蓋濕地,黑頸鶴每年5月飛來築巢、繁殖。當地濕地管理局負責人介紹,上世紀90年代,若爾蓋的黑頸鶴大約有400隻,“目前增長到1000隻左右”。
不僅在若爾蓋,多地黑頸鶴數量大幅增加,活動區域明顯擴大。在貴州省畢節市威甯彜族回族苗族自治縣,前來越冬的黑頸鶴從30年前的200多隻增加到近2000隻,相鄰的貴州省六盤水市今年首次發現黑頸鶴活動。青海觀測到黑頸鶴的分布位點已超過100個。
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北京林業大學等科研團隊分别開展的觀測項目最新結果顯示,目前我國黑頸鶴數量在1.7萬隻左右,比10年前增加約7000隻,種群增速明顯。
北京林業大學郭玉民教授團隊長期關注和研究黑頸鶴。他打開手機定位追蹤軟件,屏幕上布滿密密麻麻的彩色圓點。郭玉民說,每個圓點都是一隻帶上衛星定位追蹤腳環的黑頸鶴,“每隔兩小時回傳一次位置信息,以此研究黑頸鶴的分布和遷徙情況”。
“觀測發現,黑頸鶴栖息地域範圍不斷擴大,遷徙路線更加豐富。”郭玉民說,除了大家熟知的春夏往北、秋冬往南遷徙方式,部分種群還會出現春季南遷、秋季北遷、東西互遷等新現象。
基于種群數量不斷增加,世界自然保護聯盟2020年已将黑頸鶴在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的保護級别由原來的“易危”調整為“近危”,從受威脅物種名錄中移除。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副研究員李來興說,黑頸鶴是高原生态環境變化的指示物種,“‘鶴丁興旺’成為我國生物多樣性保護的範本”。
從“争地”到“共生”的生态共識
青海湖是我國最大的内陸鹹水湖,吸引各地遊客前來遊覽體驗。包括黑頸鶴在内,每年數以萬計的候鳥來到青海湖鳥島繁衍生息和遷徙經停,曾有大量遊客慕名前來觀鳥。
如今,鳥島上的遊客服務中心變成生态管護站點,各類旅遊經營設施已被拆除。2017年以來,鳥島景區閉門謝客,停止一切旅遊經營活動,讓“觀鳥天堂”恢複為“鳥的天堂”。
碧水藍天,萬鳥歡歌。“減少人類幹擾,改善濕地生态,是對黑頸鶴等各種鳥類的最好保護。”青海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局長何玉邦說,從景區到濕地,從開發到保護,如今每年都有上百隻黑頸鶴來鳥島及周邊濕地繁衍栖息。
從“人鶴争地”到“人鶴共生”的變化,近年來在黑頸鶴種群的越冬地、繁衍地成為普遍場景。
在貴州威甯草海畔一座污水處理廠管護設備的江長林,腦海中不時閃現他曾在草海上撐船捕魚的畫面。“我20多歲就在草海捕撈魚蝦,水淺用撮箕,水深就撒網。”江長林回憶,平日圍湖捕魚,周末載客觀光,“最多時一天收入能超過1000元”。
海拔超過2000米的威甯草海,周邊不僅居住着數萬居民,也是黑頸鶴的重要越冬場。
在貴州草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栖息的黑頸鶴(2022年3月8日攝)。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20世紀中期開始,由于人口增長、生計貧困,當地大規模圍湖造田,向湖要糧。最高峰時,草海中上千條漁船捕撈,40多平方公裡的水面驟減至5平方公裡。魚蝦減少,水質變差,黑頸鶴幾近絕迹。
貴州草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退耕還湖成效明晰可見(2022年7月8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陶亮 攝
直面困境,痛下決心。全面禁漁、關閉碼頭、污水處理,近10年來威甯縣退城還湖2萬畝、退耕還湖6萬畝、通過生态移民退村還湖5000多戶、新修1個萬噸污水處理廠……
這是貴州草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萬噸生活污水處理廠(2019年6月20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陶亮 攝
當地投入60多億元治理後,煥然一新的草海濕地,終于喚回黑頸鶴漫天盤旋。年過40歲的江長林“洗腳上岸”後,成為一名草海巡護員,兼職污水處理廠管護。同樣忙碌,卻是不同心境,“不與黑頸鶴争地,才能給自己和子孫留下一片綠水藍天”。
在貴州草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迎着朝陽起飛的黑頸鶴(2021年1月13日攝)。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隻有人鳥共生,才能長遠發展”,已成為衆多黑頸鶴保護地的共同理念。在甘肅尕海,周邊禁止采砂、退出采礦、禁牧休牧,湖泊告别三度幹涸曆史,水域面積不斷擴大,黑頸鶴回歸翺翔;在雲南大包山,當地實施栖息地生态修複項目,恢複濕地超過9000畝,為黑頸鶴預留更多栖息生态空間。
從“驅趕”到“共舞”的千裡守護
“黑頸鶴開始北飛,請注意‘接駕’”“已安全抵達若爾蓋,請放心”“路過高稈植物和電線,請觀察是否有受傷雛鶴”……盡管黑頸鶴早在數月前就已飛離,但貴州威甯草海巡護隊副大隊長劉廣惠的手機上,仍然不斷接收着來自黑頸鶴遷徙路上的各種信息。
貴州草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草海巡護隊副大隊長劉廣惠(左一)和隊員在日常工作巡護中(2021年7月8日攝)。新華社記者 陶亮 攝
這個名為“黑頸鶴保護網絡”的微信群中,147名成員都是來自青海、西藏、四川、貴州、雲南等省區的生态環保巡護管護人員。事無巨細的關心、心心念念的背後,是沿着黑頸鶴遷徙路線的一場曠日持久、綿延千裡大守護。
在西甯野生動物園百鳥苑,兩歲多的黑頸鶴“小灰”正在林間覓食,遇到遊客也毫不害怕。2020年秋,這隻不足半歲的黑頸鶴在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班瑪縣野外落單,被當地牧民發現後送來西甯進行緊急救助。
2020年秋季,西甯野生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在救助落單的黑頸鶴“小灰”。新華社發(西甯野生動物園供圖)
“剛來時小家夥身體很虛弱。因為全身灰色,我們給它取名‘小灰’,每天單獨喂養魚苗、麥粒等食物。”西甯野生動物園相關負責人何順福介紹,經過全身體檢、傷口處理、單獨飼養後,小灰恢複健康,逐漸掌握各類生存技能,“等小灰完全長大後,我們将通過配對,繁育更多小黑頸鶴”。
祁連山南麓,年近六旬的郭玉民教授,正帶着學生觀測和分析黑頸鶴幼鳥換羽的時間和規律。“在西部地區很多民族傳統文化中,黑頸鶴是吉祥的象征,深受群衆喜愛。”郭玉民說,黑頸鶴繁殖、撫育、遷徙還有很多未知謎團,需要通過科研觀測來發現,“知曉黑頸鶴,才能更好保護黑頸鶴”。
每年秋季,雲南昭通、貴州威甯等黑頸鶴越冬地的不少農戶,都會将靠近濕地種植的土豆、玉米、蘿蔔等農作物,采收一部分,留下一部分在地裡供秋冬歸來的黑頸鶴取食。
在貴州草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栖息的黑頸鶴(2021年1月13日攝)。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以前怕鳥來,現在盼鳥來。”貴州省威甯縣草海鎮塔山社區農民潘東虎說,過去全家人靠玉米、土豆、蔬菜生活,看到地裡出現黑頸鶴都是驅趕,如今家裡寬裕了,不用再與鶴争那點糧食,“黑頸鶴多了,意味着環境好了,家鄉生态變好,人和鶴都能一起過得更好”。
文字記者:潘德鑫、周盛盛、李勁峰
視頻記者:李占轶、李勁峰
海報設計:孫瑤
新媒體編輯:邬金夫、王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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