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發的戲曲人物畫,和他的其他作品一樣,也都具有自己的風格、自己的面貌。但是,我覺得他的戲曲畫更有一種好處,就是非常“有戲”,或可稱之為“戲劇性很強”。
比如,我看過他畫的“借扇”。這是一出昆曲折子戲,講的是民間熟知的《西遊記》中“孫悟空三盜芭蕉扇”的故事。這個題材,在其他畫家筆下(如連環畫、戲曲畫)亦曾見過,畫家如果不是獨具隻眼、獨運匠心,很容易畫得一般化。
常見的是孫悟空高舉金箍棒,把鐵扇公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之類的。而程十發不是這樣畫法,他畫的是鐵扇公主與孫悟空搏鬥時,鐵扇公主一個轉身,企圖用手中的鐵扇的魔力,置“老孫”于死地。好個“猴頭”,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騰挪,早已從鐵扇公主頭上閃過。
著名表演藝術家蓋叫天生前說過:“一個戲曲演員,要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不管你唱什麼行當當,跌撲翻滾、閃轉騰挪,這些基本功都得過硬,然後在台上才有好看的身段。”程十發在這裡就把“借扇”中鐵扇公主的惱怒、激憤的感情,通過人物角色在舞台上的美妙舞蹈身段表現了出來。
而孫悟空的機智、靈活和他特有的“玩世不恭”的性格也同樣通過他的舞蹈身段,表露無遺。看這幅畫,恰如使觀者置身于金鼓喧天的劇場之中,凝神仰首注視着舞台上的一場激戰。并且,可能會一面鼓掌、一面叫出“好”!來贊賞眼前的“好戲”的。
畫家所以能準确地抓住一出戲中的一瞬間的表演,化作他筆下的藝術形象,并被賦予了典型意義,這是和畫家本人對被描寫對象的熟悉有很大關聯的。大概很少人知道,程十發除了是位畫家以外,還是一位“曲友”、“戲迷”。他從小就學過唱昆曲,研究過昆曲藝術的追本溯源。
幾十年來每得閑暇,他總愛在兒子多多的長笛伴奏之下,高唱一曲。而在昆曲行當中,他卻偏愛唱“淨”。比如在相傳是關漢卿作的“單刀赴會”中,那個豪氣千秋的關雲長就是由“淨”扮演。程十發就挺愛唱這一段:“大江東去浪千疊......”而且邊唱邊做身段。
就在他畫的這一幅“借扇”的題跋中,讀者也可看出畫家對昆曲藝術的熟悉。題跋說:“元曲《西遊記》傳世僅三折,一為撇子,一為認子,此為‘借扇’。舊本唯鐵扇公主有唱詞。孫悟空今本有唱詞,已失元曲風格。此劇開打并重,餘寫觀印象。”
這就不得了啦,此題跋完全就是昆曲史學内行的話,普通戲曲愛好者是寫不出來的。畫家的文化知識修養,在這短短的題跋中,得到了很好的反映。
程十發畫的“虎囊彈.山亭”(“醉打山門”)和“鐘馗嫁妹”這兩折昆曲,也都成功地刻畫了劇中人物的身份性格。收到了“傳神”的藝術效果。
“山門”中魯智深酒渴得近于“猴急”,潑手潑腳地追趕賣酒的小二;小二則生怕賣酒齋僧會觸犯了五台山的佛門規矩,甚至會影響到自己在這裡的小本營生,急急忙忙地挑擔就開溜。
但他一邊走還一邊回頭來探看,看看那花和尚“趕來也未?”這兩個人物的神氣,除了動作形象的準确、誇張以外,就全得力于人物的眼神了。這裡不再多嘴饒舌,讀者自己去領略個中情趣吧!
程十發的戲曲人物畫和他的其他畫一樣,在表現形式、繪畫手段上是博取了傳統和民間藝術之所長,融于一爐,乃成一家的。他從少年時代學畫開始,在人物畫方面縱覽宋元以來名迹,對于明代人物畫家陳老蓮、清代人物畫家任伯年的創作,尤為心醉。
同時他對民間壁畫、竈頭畫、版畫、年畫甚至是民間紙牌、酒牌上的人物裝飾畫,都深為喜愛,奮力研究。在長期的藝術創作實踐中,形成了他用筆豪放,線條勁利,色彩絢爛而又不沾俗氣的個人獨特風格。這在他畫的古代人物畫、少數民族生活小品,以及這裡所說的戲曲人物畫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現。
白石老人曾說:“歲歲無奇汗滿顔”。程十發正是這樣,他長達70多年的藝術創作生涯,直到晚年還在風格上探索變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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