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傘被橫向拿着,演員雙臂作勢靠在傘上,打兩下哈欠,一副午後慵懶的樣子,于是觀衆便相信傘不是傘,而是陽台欄杆上的扶手;演員坐在黑色折疊椅子上,嘴裡模拟汽車喇叭的嘟嘟聲,一隻手在空中作握住方向盤的姿勢,另一隻手掌心向外在空氣裡來回推動兩下,配上眉眼的動作,于是來人便認為椅子已變成了汽車的座椅,這是一位在途中的司機……
5月初,應靜安戲劇谷的邀請,默劇演員王梓在上海街頭開始了為期六天的默劇演出。
從業八年的王梓是國内各大戲劇節的常客,包括烏鎮戲劇節、天津曹禺戲劇節、南鑼鼓巷戲劇節。王梓常常戲稱自己在國内算是業内頂尖人士,不需要旁人追問,緊接着他會笑嘻嘻的解釋:“啊,國内從事默劇的大概不超過十個吧。”
喜歡默劇的觀衆也不太多。新劇出來後,王梓會在北京、上海、廣州、南京、杭州幾個城市巡演,前來的觀衆大多都是熟臉。“最多一場有三百個觀衆吧,”這樣的人數基礎已經是知名默劇演員王梓從業這些年積攢下來的。
“這次街頭表演有點出乎意料,大家都在上班,沒人來看啊,”王梓把卡通、口技、小醜戲呼啦一下都糅合到默劇裡,增添了不少趣味性,因着這個,才有搞不清默劇是什麼的路人停下來看個幾分鐘,當天演出結束,王梓的經紀人阿南在現場認真地預告了接下來王梓在上海的巡演信息。
一位年輕的母親問:“下一次的演出我想帶孩子看,有不适合小孩看的内容嗎?”
“有。”
王梓很挑觀衆,盡管原本去看的人就不多。“小孩能看懂發生的事情,但是他能明白背後的意義嗎?不能。”
“我希望我的觀衆也是我的知音。”
注:中間一位是王梓
“快三點了,時間到了啊,”戲劇谷的工作人員催促王梓趕緊去表演,同被邀請過來的其他表演者已經去了各自負責的場地。
在中信泰富廣場負一樓的一間廢棄健身房裡,卧在地上休息的王梓沒挨得過工作人員的催促,拖拖拉拉起身,說要最後再上個洗手間。他像孩子似的扒着轉角處的牆,對着我和他的經紀人又是一番的不情願,這自然是有原因的,“五一剛結束大家都忙着上班,中午十二點那場就沒有什麼人看,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在對着空氣表演。”
這樣的情況是王梓沒有預料到的。此前,他以為這次表演同以往在戲劇節時一樣,會來一群志同道合的觀衆,王梓準備了一些默劇故事,并在幾張白紙上分别寫上了劇目的名稱,以便觀衆選擇和理解。5月5日中午場的表演結束,王梓傻了眼,臨時調整了下午場的表演内容,去掉了講故事的默劇表演,改秀一些模仿性質的基本功,比如經典動作擦玻璃,“路人不太願意花時間看你在表達什麼,大家停下來就圖好玩兒,炫基本功其實挺沒意思,論精彩它也比不上雜技啊。”
中場休息的時候,王梓跟經紀人不止一次的抱怨。“既然這麼不喜歡為什麼當初接受邀約呢?”我以為他會跟我扯些情懷,沒想到王梓倒十分大方:“價格到位啊。”
王梓所在的拿大頂劇社一共9名成員,不同于王梓和經紀人阿南,其他7名成員都有各自的本職工作,表演默劇有些業餘愛好的意思。
由于工作性質各不相同,拿大頂劇社沒有固定的工作場地,“平時大家很少聚在一起,如果要一起排練,臨時找個排練廳就可以了。”
王梓最驕傲的就是時間完全屬于他自己。由于他表演的默劇以獨角戲居多,絕大多時候他隻需要安排好自己的排練即可。幾年前,他在北京家裡安裝了一大面水銀鏡,卧室被改成了排練室,什麼時候排練、懶覺睡到什麼時候、又在什麼時候可以打遊戲,都随他。
更讓王梓覺得無甚限制的是,北京以外地方的演出由他“獨攬”,接受或者不接受,都不用再考慮劇社成員的意願。“有時候大家覺得對方出的價挺合适,我就陪着去,”如果給了王梓絕對的自由權,他就開始對合作方、表演場地,甚至觀衆有了講究。
有一個王梓講過很多次的故事,大意是多年前他參加電視台節目錄制,電視台為了讓觀衆明白王梓的無實物表演,通過後期把他所表達的東西p了上去,“我當時都蒙了,後來除了給一個機器人表演作配,我再也沒想參加過電視台的節目錄制。”
默劇撞上王梓是他從北京電影學院學畢業之後的事情了,他不是一個目标性特别強的人。在這之前的很多年,從藝是王梓對未來職業最大的設想,他試過很多門類,比如快闆、相聲、表演,但一直不明确。自由和好玩是他想從藝的理由,這一點從小到大都沒有變,接觸、研究默劇也無外乎。
王梓受母親的影響很大。由于父親常年在俄羅斯做生意,身為雜技演員的母親不得不在到處演出的時候帶上王梓,“兒子,進去吧,”每次演員們排練雜技踢缸的時候,為了增加難度,就喜歡找王梓的母親“借”兒子,母親就很樂意地對小王梓發号命令。
在一次新年夜陪母親趕完場回家的路上,半夜十二點剛過,地鐵窗外各家鞭炮接連響起來,還是小學生的王梓對母親說了從藝的想法,“像你一樣多好啊,不用一直去上班,一天還可以掙了人家一個月的錢,”王梓說他喜歡那一刻的不一樣,一種超脫于萬家熱鬧的感覺。
讀書的時候由于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王梓在校的成績有些糟糕,糟糕到小學剛畢業,王梓的父親就打電話回來商量:“是不是該為兒子的未來打算一下了?”
父母遂了王梓從藝的想法,他們把雜技這碗青春飯排除在外,送王梓去藝校學習曲藝和表演,藝校的這段學習經曆裡,王梓學過的還有說書、相聲,但效果都不甚好,甚至在打快闆上比不過鄰居家的孩子武六七。
這五花雜門都懂一點倒也成全了他去讀北京電影學院,王梓成了北影2008屆表演系的學生,學習之餘,他也跟着其他同學給劇組投投簡曆,用他自己的說法“随大流”。畢業那年,許多同學明确了要往影視表演發展的目标,好玩的是,王梓卻堅定了絕不做影視演員這一條,“掙錢是很掙錢,但忙的沒有自由了呀,如果不自由了,我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情。”
也是畢業那年的事情,王梓的父母用自己的人脈給他拉來了很多劇組資源,當然也找了很多前輩勸說兒子,最後勸說的人反過來跟父親說:“你兒子腦子比我們劇組很多年輕人都清楚,随他去吧,”盡管父母覺得進入影視圈能出人頭地,到最後也不得不正視:“我兒子不用工作,我兒子是藝術家,跟凡人不一樣。”
自此,王梓開啟了他自由職業者的道路。他和發小武六七一起去各大劇場找機會演出,“就跟樂隊一樣,想到去哪兒玩了,大家就一起去,很随意的,那幾年我們三個都沒有找工作,就天天在一起搞事兒,”也不是沒想過做旁人眼中的正經職業,比如開冰淇淋店、開寵物店、開淘寶店,最後被王梓一一否定:“咱就演呗,幹啥呀。”
讓王梓說出具體的時間節點有些難為他,什麼時候開始默劇表演的,什麼時候專職默劇的,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邀約主動上門的,他颠來倒去的就是沒法明确。北影畢業後玩了很長時間的劇場演出,怎麼好玩怎麼算,再後來才加入默劇,“對外宣稱都是往死了算,往死裡說是八年。”
2015年第三屆烏鎮戲劇節是王梓職業生涯中很重要的節點。仍然帶着玩票的性質,王梓和朋友結伴從北京趕到烏鎮演出,演出形式十分簡單,王梓的是無實物表演,倒也吸引了不少觀衆,甚至有人主動過來問他:“你後面還有沒有表演。”打那以後,王梓開始把研究無實物表演當了一回事,“我想這樣來講故事的話更自由一點,什麼道具說有就有了,如果我能表達清楚的話,如果大家看着沒有壓力的話。”
再來烏鎮,王梓是帶着默劇作品的。這期間,他開始系統的學習默劇,但由于默劇在國内的研究幾乎處于一片空白的狀态,王梓隻能一邊了解諸如法國賈克樂扣創辦的系統課程,一邊嘗試加入自己的創意做本土化嘗試,比如将卡通、口技、小醜戲的糅合就是典型,每次有新的想法,他就會拿出來在小範圍内不斷地做實驗性演出,再根據觀衆的反應,反反複複地修改,這種習慣一直保留至今。
“寫着寫着開始想我為什麼以這樣的方式表達,意義在哪裡,我為什麼要這樣,”89年出生的王梓今年30歲,還沒有法國默劇大師菲利普·比佐對人生大意的透徹,他對所寫的故事意義顯得有些後知後覺。
在某一屆的烏鎮戲劇節,王梓帶了新作品《離家出走》。《離家出走》劇本靈感源自一首法語歌,王梓講述了一個故事:離開家的小孩,在外面遇上下雨,盡管他拿着傘,但雨越下越大最後變成河流,小孩以傘作船在河上面漂,意外的是他手裡拿着的爸爸的照片掉進了海裡,當他跳下海追的時候,海怪出現了,最後爸爸幫他把海怪打跑了,等他去擁抱爸爸,爸爸又變回了照片,最後小孩醒來,發現這隻是一場夢。
“評委給的評語是我們每個人的童年都是孤獨的,一種漂來漂去的孤獨。我當時聽到,腦子嗡了一下,對,就是這個意思,”對于王梓來說這是常态,“在和别人交流中,突然發現了是因為什麼做的這個作品,原來它表達了我内心深處最柔軟的東西,可能巨深奧,但這不是我在寫的時候有意要表達的。”
第五屆烏鎮戲劇節,王梓獲得了“最佳個人表現獎”,知名度也随着這些大大小小的戲劇節打開了,他介紹自己改口為“默劇演員”,僅僅是今年上半年,王梓就完成了六十場演出。他的拿大頂劇社也增員到九位。可惜的是很多成員跟小胖一樣從常駐變成了飛行嘉賓,“武六七結婚了,他的妻子要求他要有穩定收入,不允許跑外地,武六七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如果公司有出差任務,他就會很快樂。”
孩子氣的王梓笑嘻嘻的說:“我不着急。”
問他接下來的職業目标,無外乎嘗試加入更多的元素,比如音樂、燈光,還想要打開默劇在國内的市場。
問他接下來的人生目标,他覺着角色變化了,意味着責任加大,所以,“再等等”。
演出預告:
時間:05月25日-26日19:30、06月1日-2日19:30
地點:上海北站劇場 上海市靜安區天目中路38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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