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我高考前的兩三個月内，我聽到了一首歌曲。歌曲的名字是《請跟我來》。這首歌優美的旋律、動人的歌詞至今仍讓我記憶猶新。當時聽歌的場景，更是讓人難以忘懷。

當初的高考，比現在的高考要晚一個月，被人戲稱為黑色的七月。每年的那幾天，無數的莘莘學子都會面臨一場人生的大考，這一次考試的成敗，将決定個人一生的命運。因此每年臨近那個時間段，全民都開始對這件事情重視起來，一時間，從學校到老師，從家長到學生，無一不将各自的神經繃得緊緊的，生怕在這段時間出現一點小小的差錯。

算時間，也應該是四月的一天。

正是曆屆高考的學生最忙的時候，那時的我們也和曆屆考生一樣，将全部的時間和精力投入了高考前的複習。那樣一種不顧一切、一往無前的臨考狀态，我想隻要是參加過高考的人，都會深有感觸。

我們這些理科學生，則更是每天都被一些數字和公式、定理和常識攪擾得焦頭亂額。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生物。一門門功課讓人眼花瞭亂，一道道題目讓人頭暈目眩，一個個公式總不能讓人運用自如，一個個知識點總讓人溫舊如新。記得當時我們都在學校住讀，大家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其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教室裡面抓學習。那種緊張的學習氛圍，那些如山的習題壓力，時刻繃緊着同學們的神經，讓人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一張張試卷，一道道習題，成了我們每天唯一能夠面對的面孔。大家的生物鐘徹底被打亂，心中除了學習，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02

四份上旬的一天，陽光明媚，天氣略顯有些炎熱。已經是下午第二節課時間，我們全班所有的人都擠在教室裡緊張地學習，整個教室内除了筆尖劃動紙面的發出的沙沙聲和偶爾發出的嘩嘩的輕巧的翻書聲，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響，顯得格外的安靜。

我低頭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正在為一道化學試題大傷腦筋，眼角的餘光忽然瞟見教室的前門似乎有光影閃動了一下。當時我也并沒有在意，這堂課是自習課，并沒有老師在現場監督，我們還是相對自由的，這其間可能會有同學起身上廁所或在學習中碰到有問題需要到辦公室請教老師而進出教室也不一定。所以我仍舊低頭思考着習題。正考慮用頭腦中剛蹦出的一個化學分子式是不是能解決眼前的難題。

恰在這個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同學們，大家好，請大家停下來，我有點事跟大家說一下。”

聽到這個聲音，我連忙擡起頭來，望向了前方的講台。隻見一個三十出頭，身材修長的男子站在講台後面，一臉和藹地望着講台下面，表情溫和。看到同學們都擡起頭來，他習慣性地伸出一隻手指将鼻梁上的眼鏡往上推了推，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他正是我們班的班主任錢老師。

03

我的心神從那惱人的化學試題中收了回來，眼睛直直地盯着錢老師的臉。心中有些茫然，卻又感覺到有些異樣，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可是究竟哪裡有異樣我一時之間又說不出來，隻覺得此時的錢老師似乎和往常所見的錢老師不一樣。究竟哪兒不一樣呢，我在心裡暗暗地問着自己，一時沒有個答案。

同時我還發現，有兩個前排的同學也已離開的座位，站在講台旁邊，圍在一張桌子前忙着什麼。仔細一看，發現這兩人正在擺弄着一台小型收錄機。這一下子引起了我的興趣，因為在那個年代，這小型收錄機在當時也算是一件稀罕物了。平時都難得一見，何況是在課堂上。班主任這是要幹什麼，我不禁在心裡暗自嘀咕。莫非是臨時調課，下節自習課改英語課了。因為在我的印象裡，隻有偶爾很少的機會在上英語課時會用得着這東西。為了讓我們聽一聽純正英語的發音，英語老師會将學校那台老得快掉了牙的收錄機帶過來，給我們放放英語磁帶。但今天這台收錄機又新又時髦，絕對不是英語老師常用的那台。

有了這樣的猜測，心中便再沒有了新鮮感。我正準備收回眼光再次低下頭來做習題時，錢老師的話再次打斷了我。

“同學們，大家好，今天下午我們的學習就到這裡吧，我看大家這段時間精神太過緊張，學習很累，想讓大家放松一下。今天我想給大家安排一個節目，讓我和大家一起學習唱一首新的歌曲。”

“什麼？”錢老師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有反應快的同學本能地叫出聲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自從邁進高中的門檻，音樂課就和我們說再見了。“學什麼歌曲，高考要考唱歌嗎？”

“不是，”錢老師雙手擡起來往下按了按，面色溫和地說道，“我看大家學習積極性很高，但這段時間太緊張了，想和大家一起放松一下，我建議今天我們大家就一起放兩節課的假，來聽聽音樂，學唱歌曲，來一個勞逸結合。”

04

聽完錢老師最後一句話，大家才算徹底明白了老師的用意。很多同學覺得這事很新鮮，興奮而誇張地叫了起來，調皮的“老孟”居然還跳起來打了一個響指。這時我才找出了錢老師今天和往常的不一樣的地方。一直以來，他在我們面前展現的都是一副很嚴肅的師尊面孔，今天一臉的嚴肅不見了蹤影，換上了難得一見的友善和溫和。

見同學們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停了下來。錢老師再次征詢意見般地問了一句“怎麼樣——”，見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便在零星的叫好聲中轉身去小型收錄機面前鼓搗了一會，就扭身再次面對着同學們，“大家聽我說，由于是臨時決定的這件事，我自己做主，選了一首時下流行的通俗歌曲，大家靜下心來，我們先一起聽一遍，然後開始學唱，好不好。”

說完錢老師像是做示範似地閉上了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樣。

随着他的這一動作，輕柔的音樂聲在教室内響起。一時間同學們表現各異。有的也模仿着錢老師的模樣閉上了眼睛，有的則瞪大眼睛興奮地望着講台上錢老師的慈祥面龐，有的則低聲在相互交談，還有的互相扮着鬼臉。但當歌聲響起時，整個教室裡徹底地安靜下來，大家仿佛全都陶醉在了歌聲中。

我踏着不變的步伐，是為了配合你到來，

在你慌張遲疑的時候，請跟我來。

我帶着夢幻的期待，是無法按捺的情懷，

在你不注意的時候，請跟我來。

……

我也在歌聲中放下了手中的筆，合上試卷推到了一邊。好奇地豎起了耳朵，靜靜地聽着教室裡回蕩的優美旋律，思想慢慢放松，随着音樂流浪起來。

這首歌是一首男女合唱的歌曲，旋律輕柔舒緩，歌聲圓潤甜美，仿佛一股清泉，緩緩地流進教室，流進這急躁的四月，流進了我們的心田，讓人感覺清涼滋潤，如沐春風。

不知不覺中，我就感覺自己精神徹底地放松下來。思想随着歌詞的引領，走向了另一個世界，仿佛春風的召喚，又如春雨的滌蕩，一時間讓人感覺世界仿佛變得更加寬廣，心胸變得無比遼闊，我不由得陶醉其中。

接下來，這種旋律不停地在教室裡回蕩，反複播放着。記得那天全班同學表現得出奇的默契，大家随着錢老師一起跟着音樂的節拍走，認認真真地學唱着歌曲。不管喜歡的這首歌的還是不喜歡的這首歌的，一個個顯得興奮無比。

05

好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了，那天下午的我心中也十分的高興。在跟唱了三四遍後，我覺得已經基本學會了這首歌曲，便放棄了跟唱，轉而在同學們的歌聲中将思想完全地放松開來，趴在了桌上，側臉望向開着的教室後門外。教室前面有一排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一株株枝幹粗大健碩，整齊如衛士排列。這些樹據說從建校的時候就栽種在那裡，也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此刻一個個巨大的樹冠幾乎延伸到了走廊裡。我從樹冠的間隙望出去，看到外面陽光燦爛，樹葉随着微風搖曳，将燦爛的陽光也搖曳得支離破碎，在我眼睛的餘光裡忽閃忽閃，仿佛催眠的神光。不知不覺中，我竟然在光影的搖曳中沉沉地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被教室裡嘈雜的聲音吵醒。模糊中隻感覺到到教室裡的音樂換成了歡快的節奏，擡頭一看，發現有幾個同學竟然跑到了山洋跟前，随着旋律跳起了迪斯科。而錢老師則不管不顧地在一旁的角落裡拿着一對沙錘，十分認真地打着拍子，顯然他也和同學們一樣陶醉在歡快的節奏中，變身為一個快樂的小青年，和同學們完全融為了一體。

06

我對迪斯科一竅不通，但對節奏的天然感知卻也讓我慢慢地從剛睡醒的迷糊中走出來，心兒随着旋律跳動。這是一個歡快的下午，是一個放松的下午，是一個讓人難忘的下午。有了這樣一個下午，有了這樣一種放松，我因此感覺更加精力充沛，更加地沖勁十足。時至今日，當我想起那樣一個下午，心中還是激動不已。

後來，這種活動成了一個慣例，錢老師每周組織我們搞一次類似的活動，直到高考結束。雖然他的這種做法在學校裡引起了很大争議，有人甚至攻擊他，說他這樣做是誤人子弟。但他堅持下來，并讓我們很受用。因為在這些活動中，我們并沒有感覺是浪費時間，反而感覺每一次活動都仿佛是一次充電過程，這樣的充電讓我們頭腦更清晰，精力更充沛，目标也更明确。

多年以後，才偶然得知，那一年高考在以班為單位計算升學率時，我們班是學校有史以來升學率最高的一個班。不知這麼高的升學率是不是得益于錢老師的這樣一種努力，但是那美好的旋律，那斑駁的光影，至今讓我回憶和留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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