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貞元十二年,陽春三月裡的京城長安,春闱放榜之後,正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時候——榜上有名者“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觀盡長安花”,名落孫山者則長歌當哭,借酒澆愁,“暫且不還鄉,還鄉更斷腸”。
來自河北博陵的帥哥崔護有幸憑借自己的才華蟾宮折桂,進士及第。
在人們的印象中,崔護是個高傲的人,一者他出身名門望族,血統高貴。二者他“資質甚美”,又高又帥;三者他“孤潔寡合”,喜歡獨來獨往。
但事實并非如此,崔護的确有傲的一面,那是他的傲骨,可是傲骨并沒有讓他生出傲氣,相反,他骨子裡是個溫文爾雅,溫潤如玉的男子。
金榜題名後,崔護并沒有象别的舉子一樣呼朋引伴,歌樓買醉,而是獨自到城南山野遊春踏青,感受大自然的無限生機和無窮魅力。
山重水複,柳暗花明之處,忽然出現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竹籬院落,“花木叢草,寂若無人”,宛如剛剛從天上降臨人間一樣。
崔護此時恰好有些渴意,便上前敲門求水。柴門開時,一個粉面桃腮,清水芙蓉般的“仙女”款款而出,翩翩而至,崔護一見之下,不覺如癡如醉,那女子見崔護器宇軒昂,如臨風玉樹,亦驚訝不已,不知所措,二人竟都一時間看呆了。
忽然,吹面不寒的楊柳風拂動了兩個年輕人的青青鬓絲,他們如夢初醒,赧然而笑。崔護這才想起自己叩門相擾的本意,連忙深施一禮,求水解渴,“仙女”像不勝涼風嬌羞的水蓮花一樣溫柔地低頭,輕輕地回一聲“稍待”,随之袅袅婷婷,淩波微步一般走回小屋取水,進屋前她情不自禁地回眸笑了一下,這一笑讓崔護那顆年輕的心又一次似傻如狂。
“仙女”用繪着青色纏枝蓮的白瓷碗捧來了山泉水,那泉水滋味果然非同一般,清冽甘甜,暗香浮動,崔護慢品細酌,用心感受,一來怕唐突了這玉液瓊汁;二來恐痛飲有失斯文;三來則是想與“仙女”多待上一會兒。“仙女”斜倚在院中柴門邊那株正在燦然怒放的桃樹上,靜靜地看着崔護,眉目間有盈盈笑意,好像在挽留崔護暫時停下遊春踏青的腳步。
此時此刻,崔護多麼渴望老天會降下沾衣欲濕的桃花雨呀,那樣,他就可以與“仙女”一同去小屋内暫避,聽窗外點點滴滴,感心内幸福滿溢了。
然而,天公并沒有如人所願,依舊晴空萬裡,無意甘霖,崔護不得不拱手相辭,孤獨離去。
崔護轉過山路再回頭時,那竹籬院落已不見了,他着急地回走幾步再看,不由長長舒一口氣——它還在那兒,雖然已經有些模糊。崔護情難自抑地向遠方輕輕揮手,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一片粉紅中有一個潔白的窈窕身影在回應他的一往深情。
此後的一段日子,崔護為那“仙女”日思夜想,廢寝忘食,不時情不自禁地吟詠起“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而,理智告訴他“仙女”其實隻是一個山野女孩,美則美矣,卻并非他的“好逑”,況且他與她互不相識,陌路相逢,即使他摒棄門戶之見前去求婚,也肯定是竹籃汲水一場空。
随着時光的流逝,崔護對那女子的感覺漸漸淡了下來,他把那份美好深深藏在了心底。
轉眼又是一年花紅柳綠,燕舞莺啼,崔護的思春心鐘情意在嚴冬之後如荒原的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了,而且很快“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綠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要故地重遊,他要重溫馨夢。
然而,當崔護再次來到曾經魂牽夢萦,憂思難忘的竹籬院落時,卻是柴門緊閉,佳人無蹤,惟桃花無情,猶發去年紅。崔護一時悲從中來,情難自抑,他從鄰家借來筆墨,在左邊門上将滿懷幽情一揮而就,寫下了那首穿越千年流傳至今的《題都城南莊》: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那麼後來怎樣了呢?
據《本事詩》載:後數日,(崔護)偶至都城南,複往尋之。聞其中有哭聲,扣門問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護耶?"曰:"是也。"又哭曰:"君殺吾女!"崔驚怛,莫知所答。父曰:"吾女笄年知書,未适人。自去年已來,常恍惚若有所失。比日與之出,及歸,見在左扉有字。讀之,入門而病,遂絕食數日而死。吾老矣,惟此一女,所以不嫁者,将求君子,以托吾身。今不幸而殒,得非君殺之耶?"又持崔大哭。崔亦感恸,請入哭之,尚俨然在床。崔舉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須臾開目。半日複活,老父大喜,遂以女歸之。
但是,這“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團圓結局大抵隻是後人一廂情願的美好祝福,在真實的世界上,更可能發生的是崔護和那個面如桃花的女子遺憾地錯過了,無情地錯過了,永遠地錯過了......
崔護後來官拜嶺南節度使,做了封疆大吏,但無數和他一樣的節度使早已經被淹沒在浩瀚的時光的海洋中,他之所以能青史留名,不是因了節度使這個省部級的顯職高位,而是因了那首優美的人面桃花詩,因了那次不朽的邂逅。
《夜狼文史工作室》特約撰稿人:憶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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