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後說早就預見了結果，或許就會被認為不厚道，居心不良。

既然先知先明為何不早說，非得眼睜睜看到掉坑裡？“馬後炮”是什麼意思？是的，說自己早知道似是有看笑話的嫌疑，确有些不厚道。

不過很多時候事實是，從來就根本沒有表達的機會，無論是事前，事中，還是事後，當然，事後其實是有機會表達的，隻是已沒必要說了而已。

我不想說自己早預料到黃先生的餐廳會歇業，事實上和黃先生一樣，我最開始還是很看好他這個在這個城市還十分新鮮的項目的，這也是我答應幫他忙的決定因素。

盡管不發達，收入和消費能力都不算高，但這裡的物價向來是甩開城市實際經濟發展水平十條街以上的，這裡的居民對新生事物也從不缺乏好奇，如果對了味，花錢并不太吝啬。對這些事情我是有親身體會的，因此我認為隻要不出大的失誤，黃先生的想法是可能實現的，至少可以維持，不至于關門大吉。

不得不說，我的樂觀判斷随着與黃先生不斷增加的接觸而漸漸發生了變化，不太好的預感開始出現。預感的最主要來源是黃先生過于強烈的自信，以及由自信帶來的主觀判斷，幾乎沒考慮他是在一個并不發達的内陸城市，且自己做的東西與本地習慣的口味有很大區别。

即便這裡的人再喜歡嘗鮮，即便再不吝啬花錢，但前提是不能超出消費能力。如果隻是嘗鮮，沒有持續消費的能力和動力，再獨特的餐廳顯然也很難長時間持續經營。

我最早的不安産生在黃先生對食材和輔料的來源表現出絲毫不妥協的态度的時候。他以自己的口感定義了他要推薦給這座大多數人從來品嘗過的美食的味道，而這個味道是用不惜成本來實現的。

黃先生沒有錯，他的口味一定是更接近他提供的美食應該有的最好的味道。錯的是他的要求超前了，或者說他投資這個項目的時間超前了。超前到這裡的人從口味到收入都完全沒準備好。

講究的來自境外的食材自然有不尋常的成本，加上被一些“朋友”和他自己消耗掉的本來用來盈利的那些價格可能不菲的威士忌白蘭地伏特加都要折算進成本，直接導緻了他餐廳菜單上菜品的價格體現出的高級味道遠遠超過了餐廳以及所提供的菜品本身。

一份幾乎全是蔬菜，都不能讓一位女生吃飽的午餐就得花掉當時差不多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月工資。怎麼豪放的消費觀也是經不起幾頓的，何況還隻能吃到這餐廳唯一來自本地相對便宜食材的菜品。

當然，光憑這些我不足以産生什麼預感，甚至黃先生表現出的不以為然（我是有試着建議了一次，希望他能做一款更親民價格的菜品，避免起步價這麼高，讓人一看就有畏懼，但他不以為然）也沒讓我覺得餐廳會歇業，這麼快歇業。我認為以黃先生言行中表現出來的實力，以及他的雄心和自信，即便最初兩月都在虧本，怎麼也會多堅持一段時間的。

這間“高級”餐廳還是沒扛多久，不到小半年就歇業了，據說從北京發來的那些設備發又回了它們最早出發的地方——日本。

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面條件似乎都差口氣，歇業或許是早在最初決策的時候就已注定，根本就與什麼成本定價和經營理念都無關，更不會是什麼預感能帶來的，事後提起也不是什麼馬後炮。

或許，這世界就是這麼無奈，能夠預見的事未必就有能力去改變。

黃先生似乎也沒有因為雄心被挫而沮喪，他決定轉移個戰場實現理想。

早安，十二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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