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遇記》（一）

最近常在小區附近遇見流浪貓。

寒冷的冬夜，有些流浪貓會蜷縮在汽車底下。第二天一早車主發動車子，流浪貓随着白汽奔竄而出，張惶逃竄。

有個好心阿姨在安全通道邊上放了一個花盆底座，裡面倒了些貓糧，流浪貓有時會來吃，有時好幾天不出現，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阿姨後來沒有堅持下去。

貓，怎麼都改不了要人伺候、但又要由着自己興緻行事的脾氣。

後來我發現貓的思想比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我以前真是太不了解也太輕視它們了！有一天晚上我差點“淪陷”。

那日很冷，我下班後決定走路回家，一則暖暖身子，二則鍛煉身體，三則這種沒有壓力的散步，恰是我思考的好機會，将白日裡的節奏放慢下來，跟大自然裡的空氣、聲音、燈光、景象等等，來一個親密接觸。

行至橋頭幼兒園門外，那裡有一排茂盛的冬青樹。橋頭是一棵郁李樹，橋下水裡種睡蓮和美人蕉，傳達室頂上挂下一大叢淩霄。這個角落在春夏秋三季擁有自己一片景緻明媚的小天地，但冬天裡也難逃蕭條，唯有冬青翠綠依然。

我行至冬青樹邊，聽到樹叢裡傳出幾聲輕微的“喵”聲。我彎下腰來往裡張望，就看見了樹叢裡一對瑩瑩發亮的貓眼。我看着貓，貓看着我，我們都在揣度對方想幹什麼？

這隻貓的行為讓我大吃一驚，它竟然大膽地走出來，迎着我，一點沒有畏懼之态。這時我看清這是一隻灰黑斑紋相間的英國短毛貓。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情，以我過往經曆，貓見到人一定會警覺地逃走，這隻貓的行為，也太反常了。我直起腰來，站立不動，想看看它到底要幹什麼？

灰貓擡起頭，對我喵喵叫了幾聲，然後它開始用後腿貼着我的褲管子，直往我小腿上摩擦。我懵了。我沒養過貓，不知道它這是什麼意思？是示好，還是因為它身上瘙癢呢？我站在那裡，腦子裡飛速地轉動着。

我決定走幾步，看看貓會是什麼反應？當我邁開步子，灰貓竟然繞着我的步子走S路線，身子往我腿上蹭，使得我走起路來很困難。我想，它是不是求我帶它回家？

于是我停下腳步，灰貓也停下腳步，擡起頭，對着我喵喵喵直叫。在我看來，這是很明白地懇請我收留它，如果它會說話，可能是這樣的：“求求你收留我吧大姐！”

但我并沒有準備養一隻寵物，天時、地時、人時，各方面都還沒有準備好要養一隻寵物。假如必須要養，也可能會養一隻狗而不是貓。再退一步，就算必須要養貓，也更可能會養一隻大臉加菲貓。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要冷靜，要冷靜，養寵物不是一時的興緻頭，是要負長期責任的。沒準備好情況下不要茫然行事，始亂終棄總不好！”

我在心裡對灰貓說，“不好意思，我幫不了你，在下還沒準備好養寵物。”我擡起腿準備繼續走路，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灰貓居然擡起它的右爪，按住我腳背，不讓我繼續走路。它也不吭聲，就用爪子緊緊按住我的腳，似有天大的委屈隐忍着。這看得我心酸了，心想這可怎麼辦好呢？難道真的就決然離去，辜負它的心意？

但要我現在養貓是不可能的，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突然靈光一現，我想出個辦法來了：把它帶到小區附近的寵物店裡，讓老闆娘收養，到時找個愛貓人家賣了或送了，不也是圓滿事情一樁？

我們小區外圍有不少寵物店和寵物醫院，做的也就是這片小區裡業主的生意。但哪有這麼多生意呢？店多客少，寵物店常常門可羅雀。那我是怎麼跟寵物店老闆娘熟絡起來的呢？最近興起社區團購，咱們在網上買菜、買醬油老酒醋、買零零碎碎，頭天下單，第二天四點後到指定地點自提，我就選了個離自家最近的提貨點，也就是這個離家最近的寵物店。一來一去，跟老闆娘熟悉了，每次去提貨定會唠上幾句，順帶看看她店裡的阿貓阿兔。老闆娘主要賣布偶貓，順帶賣幾隻兔子，也不知什麼品種，肥得可以，毛絨絨的球一般，長相類似漫畫書裡的彼得兔。每次我去時，那幾隻兔子都是閉着眼睛在睡覺，從沒見它們醒過。老闆娘的櫥窗裡住着一隻布偶貓，她說那隻是做種用的，特别俊，我一問價錢，她說非十萬不賣，吓得我再也不敢多問。

不管她賣還是送，流浪貓能找到個好人家，也算是好結局吧？這不是皆大歡喜嗎？老闆娘賺錢了，貓有了歸宿，而我也不要内心感到愧疚了，簡直完美！我自顧自想着這樁好事。

我走幾步，灰貓就跟着我走幾步，漸漸我們也走了将近二十米。這時灰貓看見路上有什麼東西，停下來吃，我回頭一看它在幾米開外了，“喵喵喵”呼喚幾聲，它便放下食物，小跑着跟上來。這小東西還真懂事呢，要不是......唉，還真想把它帶回家！

這貓很奇怪，它好像需要我的“正式确認”，一跟上來便用爪子按住我腳，擡頭喵喵喵叫，好像在說：“你是不是确認要收養我了？”自然，我的眼神和表情一次次讓它失望了。就這麼來回七八次，它似乎看穿了我的心理，并沒有收養它的意思，終于，它決定放棄，在我們走到離寵物店還有一半路程的地方，它離我而去，頭也不回地跑到橋下的黑暗裡去了。我看着那黑色的背影，居然心中升起無限悲涼，不僅對貓，對我自己，對周圍的一切，悲涼之氣突然湧起，把整個人淹沒。

我本想給它找個歸宿的，因為我自己無法給予它所需要的，所以想着到寵物店去，不也是個很好的處理方式嗎？沒想到它走得這麼絕望，那裡面有些東西，尖尖的，酸酸的，戳得人心發痛。

貓也要選擇它自己的命運，何況人乎？自己選擇的路，爬也要爬着繼續下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方式，甯可全部不要，那樣的倔強，附體在那麼小一個動物身上，我不僅有點兒感覺到脊背發涼。

【雲端原創】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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