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信仰基督教,因為她不識字,常常讓我讀《新舊約全書》中的故事給她聽。那時候,善良的母親認為“上帝”是存在的,她相信上帝能保護我們全家,也能保護她。然而,1998年母親突然感覺不适,肝部的疼痛讓她不能忍受,已經參加工作的我,帶她去醫院檢查,被醫生告知,母親已是肝癌晚期。
在隻能保守治療的情況下,我們安慰母親,說吃了藥就會好的。善良的母親相信了我們,然而,比起對親人的相信,母親似乎更虔誠于她心中的“上帝”。離開醫院回到家裡後,她依舊參加基督教的“禮拜”,後來母親病重不能吃飯、不能下床,我家院子裡,就會聚集一群和母親一樣的基督教信徒,他們跪在院子裡為母親祈禱。
那段日子,病痛中已經恍惚的母親,說她見到了耶稣,然而沒多久,母親還是去了,我不知道母親是不是去了極樂世界,但她去世時很痛苦,因為我在她的眼角看到了淚水。
20世紀90年代,我國的城市正進行市場體制改革,基督教也得到快速傳播,而在農村像我母親那樣善良的人,成為基督教徒的初衷,隻是希望家人平安。
基督教裡是有“上帝”的,雖然它們的上帝耶稣是在十字架上被釘死的,但在西方人看來,耶稣依然成了西方人的保護神。其實西方的很多宗教裡都有“上帝”,這也是西方哲學中“唯心主義”盛行的根本原因,他們稱“上帝”為“客觀存在”。
19世紀以前的西方社會,誰要是挑戰上帝,他就會被認為大逆不道。這一點,東西方社會是一樣的,在人們的潛意識中,傳統或者某種固定的東西,都是“上帝”。
可是,德國哲學家弗裡德裡希·威廉·尼采,在他的《快樂的科學》一書中提出“上帝死了”,尼采也因此被認為是他那個時代的瘋子。尼采寫這本書的時候是1882年,我們知道,18世紀,西方社會開始了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浪潮,在工業革命的推動下,18世紀到19世紀,西方爆發了一次思想大革命,比如黑格爾、馬克思,也包括尼采等一大批世界頂級哲學家,都是這一時期的思想巨人。
人活着,就像需要一個家一樣,他的精神也需要一個歸宿。在社會的變革期,人們的思想是混亂的,因為工業的崛起,伴随着社會的革命,人的精神支柱最容易崩塌。因為在混亂的社會裡,當人們把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時,卻發現“上帝”是靠不住的。尼采那個時代的哲學家,正是圍繞着“上帝”展開了大辯論。
然而哲學家與宗教不同的是,宗教從來隻回答“我是誰,我們該怎麼做”,而哲學家要解決的是“我”與“世界”的關系。在哲學家的争論中,無法回避“精神”以及精神的歸宿問題。在客觀唯心主義者看來,“上帝”是一種客觀的“意識存在”。
尼采則把客觀唯心主義的“上帝”論,看作是“弱者的無能創造的彼岸世界”,用實用者的話說,就是“上帝”解決不了我們吃飯的問題。尼采是把人們從虛幻的世界中拉回現實世界的那個人,他讓人們看清了西方社會那種赤裸裸的“叢林法則”。這一點,尼采似乎是對的。
人不能沒有精神寄托,當人們把“上帝”作為精神寄托時,尼采卻說“上帝死了”,這是尼采被那個時代的人們批判的原因。這一點像極了中國的儒家社會,儒家之所以被作為核心的傳統文化,因為它提供了一種穩定的社會架構,如果誰在皇權社會辱罵儒家,恐怕也會被扣上“反傳統”的帽子。
也因此,在與西方工業革命的同期,中國一直奉行着儒家治國思想。同樣,“上帝”也成了統治者俘獲民衆的工具(然而對于像我母親那樣善良的人來說,上帝對于她的确起到了精神安慰作用)。尼采并沒有做錯什麼,他隻不過是站在統治者的對立面,揭露了“上帝”的本質。
幸好尼采隻是一位哲學家,他從思想上開啟了一個時代的門,并沒有對社會做出實質的反抗。他宣布“上帝死了”的同時,提出人的意志論,這在工業革命之後,為西方社會的自由主義提供了一種理論依據,使得西方資本主義迅速發展,從而至少在資本主義精英階層中,人的“意志”代替了“上帝”。
社會的進步,并非跨越式的,而是往複循環。尼采隻不過是把身外的“上帝”,變成了具體的上帝,它可以在每個人的身上存在,從此人又有了新的“上帝”。從這種意義上,“上帝”不但沒死,它還變多了。
科學的最終命運都是被用來改造社會,哲學也是,如果哪種理論不能解釋社會,它就不是成功的理論,尼采終究沒逃脫被社會統治精英改造的命運。尼采沒做到的事,他的“唯意志”理論做到了。目前西方社會的“叢林法則”,以及所謂的“民主、自由、平等”就是唯意志論的碩果。因為“上帝”是平等的,雖然每個人的意志可能不一樣。
在尼采認為“上帝已死”時,新的“上帝”又被尼采不知不覺中創造了出來。無論是在社會生活中,還是在個人的精神世界,其實都離不開“上帝“。無論社會文明進步到何種程度,“上帝”都會存在。盡管以後還會有許許多多個尼采,他們都會死去,但隻要人的精神存在,“上帝”就會一直存在。
本文作者李鑫淼,源自公衆号“思想者劄記”(ID:SXZzha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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