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說這句話的是友人老苟。年底聚會，他的公司剛渡完劫，九死一生總算沒有咽氣活了過來。老苟說，這句話很俗，可是經過兩年的疫情，就像溺水者好不容易冒出了頭，感覺這句話真的很美好，幸福的冒鼻涕泡。

老苟的話很重，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隻有那些處于第一線、最底層的人，才真正能感受到生活最真實的幸福和殘酷。

兩年疫情，很多人被生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有的已經緩不過氣來。一個好友開了一家小店，如今那裡隻剩下了一扇窗戶，好友清理了庫存，毅然決然地加入了快遞大軍，騎着電摩托穿着黃馬甲，在寒風中耀武揚威的日行幾百裡。

老苟愛讀書，他的書房是我畢生奮鬥的夢想。高大的書架有一層半樓高，蹬着梯子上去取書的時候，想起《紅樓夢》賈母屋裡那些大櫃子，果然有錢看書的氣勢也不一樣，很有點貴氣。什麼“斯于陋室惟吾德馨”，這滿滿一屋子的知識，窮鬼唐伯虎看到估計一把火得把陋室給燒了。

讀唐伯虎的《桃花庵》，越讀越凄涼，都說知識改變命運，讀書讀成這樣，不知道是知識的原罪，還是讀書人的拙蠢。老苟說，你的德行決定了你是窮人，因為人家是好德者不孤，你是好德者孤寡。自慚形穢的是，活到半百的年紀了，連個放書的地方也沒有，那一地下室左七右八放着的書，透着一股發黴的味道，每次看到就有一種負了心後的内疚和慚愧。

2021年是讀書學習的一年，也是創作的一年。每天3000字，每天15頁書。量化的好處就是，偶爾落下一篇文字，良心會被拷問，計劃咋就沒落實？你對得起誰？于是趕快補上。當然，讀書和作文不是什麼司馬遷厄爾作《史記》，而是需要明白明白自己。為什麼别人40歲就不惑了，我活得這麼晚熟，快半百還沒明白人事。不，人的事，人間的事，不懂的人事。

“三人”微信群裡，好友大奎是哲學家，形而上的點我，茅塞頓開；善玉更像預言者，一兩句的撩撥，雲開霧散。好友如此，他們也應該是德孤者，與我的多寡組合，正好是一副對子的橫批：德孤多寡。上聯：歲月剛好未來已來德孤者行；下聯：關山萬裡天涯還遠多寡人事。

這大概算是2021年的寫照，因為這一年言語更傾于緘默，耳聽更傾于不聞，看觀更傾于内省，行動更傾于守拙。

這一年，寡情。唐人元結詩雲：城小賊不屠，人貧傷可憐。一個人行穩緻遠，就得避免頂着風走在懸崖上溜達，霧氣昭昭的，如果情還泛濫，志還高遠，得意忘形處，别人咬着牙一指頭送送，就山下見了。可恨者是可恨，咱可憐也可憐，關鍵還無人能言。

這一年，守拙。唐人駱賓王老先生說：少年識事淺，不知交道難。這話說的，什麼少年不少年的，男人永遠是少年。好友說，可惜你一把年紀了，活得還這麼天真活潑。傷害來自身邊的人，打擊同樣也是。明白了幼稚，也就懂得了守拙，人家是不露機巧，咱是怕别人看見咱的蠢。

這一年，費勁。人窮不入衆，人笨不惜力。四大名著初讀不過爾爾，再讀不僅冥冥，三讀不僅歎歎，四讀不僅凄凄。書始覺厚，厚讀到薄，終于明白原來這就是生活的教科書，一切的世事都在裡面包着了。西門慶永遠是西門慶，哪個時代都是西門慶，武大郎永遠是武大郎，哪個時代都是武大郎。人的好壞是天性，人的良善也是天性。為什麼西門慶碾壓武大郎。讀來讀去，五讀不僅惶惶，才明白有些東西，天性就是人性的天花闆，你懂得了所有的道理，還是過不好這一生，因為你的人性太好。

這一年，收獲。兒子說，老爸的作品帶着溝，隔絕了我們新生代。這個打擊挺大的，不但傷了自尊，還老想着把頭發染染，一年多的時光，脫發也就忍了，還根根變白。人必自苦才能自強，人必傷極才能知辱，知恥後勇才能奮發。這一年，鼠标用壞了兩個，筆記本修了一次，重新開始編輯視頻。口齒不清地開始講名著，臉皮厚才能有進步。文字無言，下自成蹊。

這一年，取舍。欲望是動力，欲望也是反作用力。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怎麼你就以為自己可以取，而不是舍呢？因為你愛過，所以你才傷心那些失去。反過來想想，你的努力、付出也沒有人需要啊。有你不多，無你不少呀，是不，可憐見的，多可悲。所以，人都是自作多情。這還不怎麼可怕，而是自作多情後還找人家要掌聲。京劇裡醜角最可樂，混成小醜的人多了，咱得醜透着一股子實在，醜得讓人家尴尬中生恨，醜得讓自己尴尬中含悲。

2021年就這麼過去了，促狹得讓人厭倦。忽如一夜春風來，白發次生滿頭雪。2022年來了，這滿頭白發算是出征的誓言。“珍重關山此行路，霜天風色始高寒”，無畏無懼，才能未來可期。不是有詩雲：假金方用真金鍍，若是真金不鍍金。青銅還是王者，一切都得在火焰山裡鍛。

回望2021，歲月剛好未來已來，擡首2022，關山萬裡天涯還遠。新的一年俺來了，帶着風帶着雨，自帶着音效，電閃雷鳴的，這一局咱還是守着德孤多寡，自奮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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