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薇用力捏了飯姐一下,然後說,喂,我們先送你回家啦。 飯姐倒吸着冷氣說,我是窮人家的孩子,坐不起你們的淩志。我搭公車回家,也免得半路給你們肉麻死。 然後她拎起自己的購物袋,大踏步向車站走去。走出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說,胸姐,快帶你高中同學回家吧,别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葉子薇對着她喊,好啦八婆,快滾吧。回到家記得發短信給我哦。 我幫她拎起地上的購物袋,走向路旁的雷克薩斯,又幫她打開車門。她甜甜地說,你真體貼。 我把購物袋放到後座,然後也鑽上了車。她并沒有問是誰的車,這讓我感到很舒服。 葉子薇捧起手裡的花,說,雲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百合。 我掐指道,用紫微鬥數算出來的。 她打了一下我的胳膊,嗔道,就會亂說。聽着哦,以後别浪費錢了。 我轉過頭去,觀察她的表情。别浪費錢了,這句話可以有兩種解釋,顯然,她表達的是好的那種。多麼貼心的一句話,似乎暗示在不久的将來,我的錢會跟她有些密切的關系,所以,要留來做更重要的事情。 我啟動車子,右手握着變速杆,問,你住的地方,是往這邊走吧? 她卻不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道,雲來,你大半夜跑來廣州幹嘛? 我很誠懇地說,為了見你一面,給你一個驚喜。 葉子薇不信道,騙人。 我笑而不語,凝視她的眼睛,真誠大放送。 她伸出左手,用指甲輕輕撓我的右手手背。真癢。然後她說,雲來,你幹嘛做這麼讓我感動的事?
我的心比手背更癢,忍住笑意說,因為啊,十年來我都喜歡着你,喜歡得快要發狂。 葉子薇說,真的? 我毫不猶疑地說,如假包換。 然後,我們就接吻了。在狹窄的車廂裡,窗外夜色缭繞,燈火流動。 這是我跟她的初吻,她的嘴唇比我想象中的柔軟,更别說那些看上去就很柔軟,如今抵在我胸口的東西了。 閉着眼睛,所以會想起許多。十年之前,有兩個同樣柔軟的女孩,在舞台上合唱了一首歌,帶給我最初的迷惘。那時我吻了何小璐,今晚,我吻了另外一個。 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隻是當年陰差陽錯。如今我要糾正這個錯誤,就從這一吻開始。 我們過了很久才分開,是葉子薇推開我的。她狠狠地瞪着我,嘴角卻含着笑意,她埋怨說,要死了你,幹嘛咬我舌頭。 我擺出回味無窮的樣子,說,誰叫它香香的,軟軟的,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但事實也是如此,我的嗅覺已經被她灌醉了,唇膏,香水,甚至是帶着雌性荷爾蒙的汗味,分外銷魂。如果等會遇上警察攔車,要我吹氣球,或許會被判為酒後駕駛。 兩個人看着對方,一起沉默了十秒,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笑了。 我建議道,已經晚了,先送你回家吧。 葉子薇問,那你呢? 我很正人君子地說,回深圳,明天還要上班呢。 她皺着眉頭問,雲來,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一邊踩油門,一邊沉吟道,呃,莫非是你生日? 葉子薇說,亂講,我生日在十二月。你聽好哦,今天是七月十四,盂蘭節。
被她一說,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我想了一想,上星期四是七夕,公司的前台還約我去看電影,被我推掉了。一星期後的今天,農曆七月十四,果然就是盂蘭節了。 傳說中,每到盂蘭節的夜晚,酆都的城門将會大開,孤魂野鬼可以休一個有薪假期,到凡間來遊蕩。時不時的,帶回去幾個倒黴蛋。 需要說明的是,我并不是一個怕鬼的人,多年的馬克思主義教育,已經讓我成為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可是,廣深高速上沒有路燈,跟狗屎一樣黑,我又是第一次開這輛雷克薩斯,操作并不熟練。 萬一,萬一? 我皺着眉頭,苦苦思索。真操蛋,我又不可能厚着臉皮說,子薇,那我今晚就留在廣州過夜吧。因為如果這樣,就會顯得我今晚所作的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天可憐見,按照我今晚的預想,真的是見上葉子薇一面,然後就很紳士地離開。 這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在過去的幾年裡,我确實是一個靈魂肮髒的人;今晚我難得純潔一次,所以,更害怕被冤枉。 葉子薇似乎看出了我的糾結,她握住我的右手,善解人意地說,雲來,今晚你就留下吧,明天早點回去就好了。 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可是由她先說出來,我還是覺得意外。我遲疑道,這…… 她想了一會,輕輕說,雲來,你聽我講,你今晚是上來找我的,萬一回去的時候出了什麼事,你家裡人還有你的朋友,都會怪死我的。 一秒鐘都不用,我馬上被這個理由說服了。是的,我隻能留下,我必須留下,難道我忍心讓她成為罪人? 我點頭道,好啊,聽你的。
車子沿着天河路向西,走回中山大道。路上行人漸漸稀少,我心裡想的卻越來越多。 首先,要不要跟葉子薇表個态,說我自己去開房就好?但是這樣一來,會顯得我很不真誠。我也會瞧不起自己的,鄧雲來,你裝什麼好人? 另一個問題是,我還沒有洗澡,今天本無出門的打算,當然也沒帶衣服了。這南方該死的天氣,就算外衣可以忍住不換,内衣呢?襪子呢? 電視劇裡就不會有這些麻煩,可恨的是,我們都生活在現實中。我斟酌了一下,還是表達了我對洗澡的疑問。 葉子薇是這麼回答的,她說,不要緊,我家樓下就有超市,趁着還沒關門,我們趕快去買換洗衣物,還有毛巾什麼的。 我笑着說,好啊。 心裡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慮,這麼說來,她果然打算讓我在她家過夜。沒錯,剛才我們接吻了,但這也就是目前為止,我們最深刻的交往。甚至,我都沒要求她做我女朋友。 那麼輕易就帶男人回家,雖然這個男人就是我自己,還是覺得太快了。 我想了一會,突然就笑了。鄧雲來啊鄧雲來,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不是犯賤麼?再說了,我有什麼好損失的?還是别想太多,順其自然吧。 葉子薇輕輕捏了我一下,問,喂,你笑什麼啦? 我哈哈一笑道,我在想啊,今晚是盂蘭節,如果我色鬼上身,你不是要虧大本? 葉子薇用力捏我的手背,嬌嗔道,你敢,看我不捏死你。
很快就到了她的住處,這是一棟挺高的公寓,跟Cat住的差不多。我按照她的指示,開到了地下停車場門口。保安亭裡面坐了一個老頭,他說按照規定,非本住宅區的小車,不能停進裡面。 葉子薇向他揮手,叫了聲林伯,那老頭認出是她,于是打開了閘門。 在停車場裡,我剛泊好車下來,葉子薇就拖起我的手,她說,走快一點,超市要關門了。 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在超市裡選了内衣,襪子,牙刷,毛巾。拿内衣的時候,葉子薇是背對着我的。我還順手買了一件沙灘褲,一件棉的短袖,今晚當睡衣用。 埋單之後,我拎着超市的塑料袋,還有她從天河城帶來的購物袋,大包小包的,還插着一束百合花。我把左手彎成一個C字,向葉子薇示意。她會意一笑,把手插進我的臂彎。 走出超市門口,我問,看我們的居家造型,像小兩口嗎? 葉子薇說,像老夫老妻多一點。 我們走回她住的公寓,上了電梯。她按下按鈕,很高的一個樓層。電梯毫不猶疑地向上,我們就這樣站着,都沒有說話。等多幾分鐘,我會第一次踏進她家,而且會在她家裡過夜。她家是怎樣布置的,是買的還是租的,她又是不是一個人住? 要想的事情太多,而電梯走得太快。叮咚。 葉子薇說,到了。 一踏出電梯門,就是一個通透的走廊。風肆無忌憚地吹來,塑料袋啪啪作響。葉子薇向裡面走去,而我停在原地。事情發展得太快,早已超出了我的控制。 風洞穿了一切,我擡頭看天上的雲,在廣州的夜空,它們也是橙紅色的。
走廊裡的感應燈亮了,傳來細碎的鑰匙聲,然後葉子薇喊道,雲來,快點過來呀。 我回過神來,快步走了過去。葉子薇已經打開了房門,卻不讓我進去。她對我事先聲明,雲來,我有三四天沒收拾了,家裡亂得很哦。 我打趣道,沒關系,我給你當鐘點工,一小時十五塊。 葉子薇卻不搭我的茬,繼續道,你聽我講,等會進去之後,你在客廳裡坐着别動。我要先進房間收拾一下,裡面太亂了,羞死人。 我點頭道,好啊。 她推開房門,打開電燈,再次交待道,雲來,千萬别進我房間哦。 我把一大堆袋子放在鞋櫃旁邊,然後直起腰來,掃射一下四周。這大概是個一房一廳的架勢,房間在電視牆的後面,旁邊是一個開放式的廚房,連着衛生間。 葉子薇問,很亂吧? 我說,不亂啊,比我住的地方好多了。 她埋怨道,都是你啦,上來廣州之前,也不先告訴我一聲,害我都沒時間整理一下。 我打哈哈道,這才是省城人民真實的生活狀态嘛。 葉子薇剜了我一眼,然後把我領到沙發上坐下,問,要喝什麼? 我說,喝茶吧。 她轉身去取杯子,又從飲水機旁拿出一盒立頓。我注意到一個細節,她先把茶包的繩子纏在杯耳上,然後在沖水時,标簽就不會被扯進杯子裡。這真是實用的一招,星巴克裡的侍應就是這麼做的,而我從來沒想過要學。 她把茶杯端到我面前,開了電視機跟機頂盒,然後把遙控器塞在我手裡。 葉子薇說,你乖乖看電視哦,我收拾房間去。
我表示服從命令,看着她走進房間,又順手關上房門。 她家的液晶電視很大,屏幕正下方寫着AQUOS,好像是夏普的吧?這樣的尺寸跟型号,我猜得兩萬。再回到這房子本身,廣州的房價我不太清楚,但看這裡的環境,一萬二是跑不掉的。 我站起身來,在客廳裡面打轉。沙發旁站着她的大幅藝術照,穿着白色低胸的裙子,明明是一張平面的照片,卻給人呼之欲出的感覺。 沙發正對面,電視櫃的兩旁,是兩個木質的音箱,一看就很高檔。此外還有一個玻璃管的功放,無間道裡劉嘉玲用的那種,叫做膽機? 電視牆上做了一排壁櫥,滿滿當當放的都是CD盒子。我走了過去,随便拿起一張,卻是從未開封的,塑料膜上落了些灰塵。 我把CD放了回去,摸着下巴,心裡的疑慮越來越重。我記得她讀的是大專,即使比我早出來一年,但作為一個27歲的單身女人,她還是太有錢了。 讓我們來猜一下。 房子可以說是她家裡人買的,或者是父母給首期,她自己來供。但這些奢侈品呢?大大超過一個普通白領的支付水平。還有名牌腕表,還有LV的手袋,還有今晚天河城的大包小包。 你當然可以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通過奮鬥得到的。這樣的事情可能性雖小,但還是會發生的,就好象有人去了趟遊泳池,回來發現自己懷孕了。 但是,如果你願意換一種說法,解釋起來會輕松得多,也合理得多。别忘了,她是校花級的美女。 所以,她今晚的表現,就越發顯得可疑了。這堵牆後面,她到底在收拾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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