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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轼定風波中的哲學思想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3-21 18:01:29

蘇轼定風波中的哲學思想?作者:周春豔(貴州民族大學文學院講師),今天小編就來說說關于蘇轼定風波中的哲學思想?下面更多詳細答案一起來看看吧!

蘇轼定風波中的哲學思想(審美意識遷移與獨見共識互轉)1

蘇轼定風波中的哲學思想

作者:周春豔(貴州民族大學文學院講師)

作為陶淵明的“鐵杆粉絲”,蘇轼對陶氏及其作品可謂推崇備至,故蕭統所編《文選》僅錄陶作9首,自然引起其極大不滿:“舟中讀《文選》,恨其編次無法,去取失當……觀《淵明集》,可喜者甚多,而獨取數首……淵明《閑情賦》,正所謂《國風》好色而不淫,正使不及《周南》,與屈、宋所陳何異?而統乃譏之,此乃小兒強作解事者!”又由于蘇轼乃一代文學宗師、精神界的領袖,因此他對《文選》的貶抑,很大程度左右了當時乃至後世人們對《文選》的态度,并引發了有關《文選》錄文優劣之争。後人或贊同,進行更尖銳的批判;或反對,為蕭統《文選》作辯護;或将蘇轼對蕭統之譏,理解為“求全之毀”。然對《文選》選文作更全面的考察,我們卻發現:錄文評價并非純粹的“是非”或者“對錯”問題,而涉及“當時與後世”和“獨見與共識”兩大維度,亦即審美意識遷移與獨見共識互轉。蘇轼之所以貶《文選》而揚陶潛,皆因其未注意到上述因素。

第一,錄文評價與審美意識的遷移有關。所謂審美遷移,即文學作品在當時與後世之評價升降問題。概言之,《文選》選文至少包含三種情況:一是當時評價一般而後世享譽極高者;二是當時頗負盛名而後世趨于平淡者;三是在當時與後世皆保持較高聲譽者。就第一種而言,若不能“以古還古”,則容易對古人及其選集妄加指責,而陶作即屬此類。

首先,在蘇轼極力褒揚以前,陶潛其人其作地位向來不高。陶淵明是東晉偉大的詩人,這是當代人的共識。然後人往往忽略的是,作為非主流的陶淵明及其創作,不僅在東晉南北朝間反響平平,甚至直到宋代蘇轼以前(盛唐以後稍高),總體評價仍較為一般。前者例如,其好友顔延之所作《陶徵士诔》,隻說他“學非稱師,文取指達”;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提及晉宋時文人卻不及陶;陽休之《陶集序錄》說陶詩辭采“未優”;鐘嵘《詩品》将其放到《中品》說:“世歎其質直。”可見,蕭統選錄陶作不多與陶氏在當時的地位是相符的。

其次,後人受蘇轼影響,未注意到審美意識之遷移。蘇轼是不遺餘力推崇陶淵明的第一人。例如,他的《書淵明〈羲農去我久〉詩》說:“餘聞江州東林寺有《陶淵明詩集》,方欲遣人求之,而李江州忽送一部遺予,字大紙厚,甚可喜也。每體中不佳,辄取讀,不過一篇,惟恐讀盡,後無以自遣耳。”《書李簡夫詩集後》又說:“陶淵明欲仕則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隐則隐,不以去之為高,饑則扣門而乞食,飽則雞黍以延客,古今賢之,貴其真也。”甚至給其弟蘇轍寫信還要說:“吾于詩人,無所甚好,獨好淵明之詩。淵明作詩不多,然其詩質而實绮,癯而實腴,自曹、劉、鮑、謝、李、杜諸人皆莫及也……然吾于淵明,豈獨好其詩也哉?如其為人,實有感焉。淵明臨終,疏告俨等:‘吾少而窮苦,每以家弊,東西遊走。性剛才拙,與物多忤,自量為己,必贻俗患,黾勉辭世,使汝等幼而饑寒。’淵明此語,蓋實錄也。吾真有此病,而不早自知,半生出仕,以犯世患,此所以深服淵明,欲以晚節師範其萬一也。”(蘇轍《追和陶淵明詩引》)衆所周知,蘇轼在文壇上影響力之巨,其時其後均罕有其匹。這無疑為陶淵明在當時乃至後世的文學地位,奠定了極好的基礎。但與此同時,他對蕭統和《文選》的貶斥,則對《文選》的傳播及地位産生了不小的持續性消極影響。如宋元之際的詩論家方回,不僅在《詩思十首》中對陶淵明評價極高,其《西齋秋感》之十七對陶氏的肯定和對蕭統及《文選》的貶斥,也與蘇轼如出一轍:“齊梁陳隋詩,真可以不作。至如晉宋間,淵明可無學?盲統集《文選》,似以刖報璞。後生今寒蟬,焉識獨唳鶴。緬懷東籬間,用意極玄邈。”此後,直到清人尤侗、陳沆等評點《文選》時仍多用蘇氏觀點,對蕭統《文選》貶損語氣之激切,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顯然,上述受蘇轼影響者,同樣未注意到審美意識的遷移。

事實上,不僅古人,今人也多未注意到這一點,或因他們對陶淵明的認識與評價主要來源于蘇轼。即這種從後往前看的評價,帶有強烈的“後補性”,而不免導緻人們在看陶氏時,往往帶着由蘇轼所引導的價值觀,并因之對蕭統及《文選》多有貶損。問題是,這主要是緣“情感的沖動”,而非客觀的評判。因此,這并非蕭統和《文選》的問題,而是後人忽略審美意識的遷移,以“今”衡古所緻。

第二,錄文評價還和獨見共識互轉有關。文學作品評價的升降,固然與時代變遷所緻的審美意識遷移密切相關,但同時也和“獨見與共識”始終共生,即“獨見與共識”伴随審美意識的遷移而相互轉化。就“共識”的層面來看,因為陶作在當時聲名不高,故蕭統收錄不多。而随着時代變遷,到了蘇轼那裡,又被推舉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這是蘇轼的“獨見”。之所以說是“獨見”,因其時對陶作有如此高的整體評價者,絕無第二人。那麼,後人應如何看待蘇轼這種貶《文選》而揚陶潛的做法呢?

首先,就後世評價與接受的層面說,蘇轼主觀性極強和帶着強烈情感沖動的譏諷與貶損,确實對《文選》有一定的傷害。然而,就陶淵明作品價值的被發現,以及他在後世直至現在依然無比尊崇的文學地位來說,蘇轼的推舉,則可謂居功至偉。

其次,當我們從“共識與獨見”的維度來看,可知蘇轼對陶淵明及其作品的喜愛,實質正是基于他超越時代“共識”的“獨見”,由此可見其識力之非凡。而這種“獨見”,一方面由于蘇轼文壇領袖的身份地位,影響不斷擴大;另一方面,随着審美意識發生遷移,蘇氏之“獨見”又逐漸成了人們的“共識”,即陶氏其人其作之評價實現了共識→獨見→共識的轉變,這又是蘇轼之論的價值。或許,我們甚至可以猜測,蘇轼對蕭統和《文選》的批評,未必全出于主觀故意,而很可能受到其潛在的“獨見”之影響。

此外,關于錄文的評價問題,我們還需注意到由“獨見”所緻的普遍現象:衆口難調。個體的差異性決定了人們在看待同一事物時,往往有不同的看法,文學作品的審美亦如此。不同時代的審美不盡相同,同一時代不同個體的審美也時有差異。如周敦頤《愛蓮說》雲:“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衆矣!”而這種現象,又古今無異。如劉永翔《錢鐘書·程千帆·沈祖棻》一文曾說:“對許多衆口一詞稱揚的作家或作品,槐聚先生并不心賞。如沈複的《浮生六記》,林語堂、俞平伯二公推崇備至,槐聚先生卻稱之為‘一部我不很喜歡的書’……黃節的《蒹葭樓詩》,陳三立、張爾田、汪辟疆等均贊譽有加,梁鼎芬甚至歎為‘三百年來無此作手’……而槐聚先生卻說他‘号學後山,實則依傍散原,竭蹶張皇。散原尚能以艱澀自文飾,晦聞寒薄淺露,于是不通亂道處一目了然矣’。實際上,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偏嗜,所謂‘衆口難調’是也。”劉先生這段話,恰恰道出了“獨見”對錄文及其評價影響之大。

由此可見,蘇轼貶《文選》而揚陶潛這一行為,表面上是蘇轼對陶淵明及其作品的認可和對蕭統錄文“去取失當”的批評,實質卻牽涉到錄文評價的兩大因素——“審美意識遷移”和“獨見共識互轉”,而由此衍生出的種種問題,不僅在《文選》,在其他作品選集也普遍存在。明此,便知現當代有關這一問題的研究,每多疏忽于出發處辨路向,而着力非在關鍵處。

《光明日報》( 2022年08月15日13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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