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司馬遷的這句話高度概括了塵世衆生為生活而奔波的無奈,還隐藏着世人為利益争鬥不遺餘力的險惡用心。相信有人品味這句話時,覺得人類的思想真是赤裸裸的奔向利益,好可怕,活着太累了!我想,寺院裡的僧徒們,多數都是為了避開人世熙熙攘攘的“利來利往” 而出家皈依佛門。信奉佛教,除了寺院裡的僧衆,為祈福修身而吃齋念經的在家居士,在當今的中國也是大有人在。我母親與嬸嬸,定時吃齋、進廟拜佛,我母親是為了兒孫祈福,而我的嬸嬸是為了将來能夠進入“極樂世界”。兩年前,我嫂子幹脆吃起長齋了,她信佛的理由我不太清楚。
我不是佛教徒,偶爾看看佛經,覺得佛經裡的話非常有智慧,能帶給我喜悅,能幫助我避開塵世間的紛擾,得以享受内心的平靜。
這次來杭州旅遊觀光,瞻仰了不少佛寺——法淨禅寺、法鏡寺、靈隐寺 、永福禅寺——這幾處寺院是在一條路線上,一天裡一并參觀了。參觀寺院讓我的内心變得很柔和。
昨天,我還是決意在離開杭州之前去淨慈寺一趟,西湖十景之一的命名“南屏晚鐘”來自康熙的贊許:夜氣方清,萬籁俱寂,鐘聲乍起,響入雲霄,緻足發人深省也。
進寺給佛敬了香,我坐在大香樟樹下的木條凳子上,懷着欣喜的心情喂鴿子、麻雀,他們一點都不怕人,好像受到了佛的點化。我繼而瞻仰了那口大鐘,也花了十塊錢撞了一次鐘,出自對佛的敬畏,撞鐘的時候,我不敢太用力。鐘聲悠揚而不夠響亮,最多傳至對面的雷峰塔,不可能半個杭州城都聽得到。欣喜的是,工作人員樂意為我留下我與大鐘的合影;往後,當我感到内心繁雜時,便可以看看這張照片,讓記憶中的梵音蕩滌我心中的煩惱。
參觀了淨慈寺美術館(劉綿松居士藏弘一法師文獻資料展)、釋迦殿,我走在經過如浄禅師之塔的石路上,這裡清幽甯靜,一種對“歸隐山林”的向往之心油然而生,望着題字“閑境”的牌坊,我更加羨慕這裡僧侶的靜修生活了。我甚至暗暗祈禱弘一法師,求他給予我有毅然出家的力量。
沿山而下,懷念在大雄寶殿裡佛的慈愛的眼神,又去了大雄寶殿。在大雄寶殿,有一信衆正以藏教一樣的“磕長頭”形式對佛像進行叩拜,神态甚為虔誠,我也放慢放輕了腳步。我以為他全身匍匐在地,叩拜幾下就行,但直到十幾分鐘我走出大殿,他還在拜——他大概是在進行108拜,聽說這種身意合一的叩拜,對身體健康确實是大有裨益的。大雄寶殿裡有近十個人,大家都屏着呼吸,大殿内聲息全無。我想,大概衆人不僅是對佛的莊嚴産生敬畏,也是為了給這位虔誠的叩拜者留出靜的時空,讓他内心的訴求能更好地直達佛聽吧。我不知他“磕長頭”的理由是什麼,是為了身體健康,或許認為自己罪孽深重需要贖罪,抑或曾經在佛面前許了願在還願?
我走到佛像的正前方,仰視着佛那充滿悲憫的眼睛,佛的眼睛活靈活現,眼瞳似乎在動,慈悲得要溢出淚水,我無比感動。這時,一個面目慈善的年青和尚領着一位婦女走進佛殿,并直接進入圍欄内,普通的遊客是禁止内入的。靜寂的寶殿内此刻便有了些聲息。他們交流的聲音細小而簡短,我靠在佛面前的欄杆前,才聽得清楚。
和尚:“燒了香,不好,也沒辦法了。”
婦女點頭:“嗯。”
和尚:“什麼病,是胃病嗎?”
婦女:“是。”
和尚:“不能吃東西了,是嗎?”
婦女:“是。”
和尚邊提問婦女邊遞過來三支香:“點了香,插在香爐裡,然後許願吧。”
婦女默默地接過香,放在火爐上點燃了,很娴熟的插在佛前面的香爐裡。她慢慢地謹慎地跪在墊子上,虔誠地向佛叩拜,她并不念念有詞,但神情專注,我相信她是在默默地許願,祈求親人康複。和尚走向一邊的大柱子,解開繩索,把長明燈降下來。他遞給婦女一瓶清水(是油還是清水,我不清楚),婦女小心恭敬地把瓶裡的無色透明的液體往小燈池裡添,怕用力過猛會倒得過多——在佛的面前,“貪”是不能的,就連“貪念”也不能不能的,滋生“貪念”也不能,佛會厭惡。她隻象征性地倒兩口的光景,之後,和尚把燈升上去,綁好。
這婦女膚色白皙,面容端莊清秀,純黃色的上衣與黑長裙非常得體高檔,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氣質高雅,非富即貴。也許正是她不同凡響的社會地位與不落俗套的容止,才能内入佛的“禁區”燒香添油許願,而且得到大和尚的特别禮遇的吧——這禮遇已經超出佛的慈悲與衆生平等的範圍了。
根據大和尚與婦女之間的一問一答,應該是婦女的親人得了肺癌晚期的惡病——病者有九成就是她的丈夫,一位50左右的高官或大商人。此刻,我如佛一樣,對婦女以及她的丈夫起了憐憫之心,希望瀕臨生命邊緣的人能夠康複,享受生命的日子能夠綿長。但已經吃不下東西了,還有好起來的可能嗎?是胃病,那麼說是吃東西吃壞的。富裕人家每日大魚大肉;或者作為高官,身不由己,天天酒宴豪席。——都不是好事情,都是在消福!
我端詳着婦女,她并不悲切,從容淡定,為表示禮貌還偶有微笑——這就是大戶人家的氣度,大悲裡也不留露悲切。或許她為丈夫求醫問佛久了,也把生死看得開了。她此次的到來,是踐行最後的願望,不要給往後留下遺憾。
我揣度着和尚剛才在佛的面前問她話,其實他早已知道她的情況,他是故意引導她把緣由說出來,給佛知道的——相當于祈禱文的作用。
和尚知道佛也是無能為力的了,他知道佛不是萬能的,才會說:“燒了香,不好,也沒辦法了。”
婦女完成了儀式出來,我也跟着出來,看着她沉默的身影,我對佛失望了,就忘記臨走前再看一眼佛慈悲的眼睛了。
佛,來自内心,哪能想求就求得的呢?
既然佛在心中,為何還有那麼多人皈依佛門,他們是為了贖罪還是由于對塵世絕望,或許還有其他原因?我想我得不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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