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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解讀過程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4 08:13:34

文本解讀,從眼光到姿态

文 | 葉兆言 蔣興超

文本解讀,是語文老師的基本功。它決定了課堂教學的走向和質量。文本解讀,是日常行為,普通讀者的日常閱讀總伴随着文本解讀;文本解讀,又是專業性閱讀,語文老師和評論家都把文本當作資源和載體,進行專業性的閱讀指導和閱讀發現。語文老師、學生,以及評論家,對文本解讀的本質差異何在?文本是作家的“孩子”,作家本人對文本的解讀具有可靠的參考價值嗎?語文老師、評論家和作家對文本的解讀出現了偏差,究竟以誰的解讀為準繩?單篇文本的解讀和單元主題發生沖撞,該如何平衡?同一篇文本,教師解讀差異很大,教學目标各有不同,母語教學的科學标準該如何制定?圍繞這一系列關于文本解讀的話題,我們展開了對話。

讀者對作品的解讀,有可能超過作者

蔣興超:我們經常會遇到這樣的困境:面對同一篇文本,讀者的理解和作者原意會出現很大偏差。比如中考和高考,作家看了閱讀理解題的答案後,直說我寫這篇文章的原意不是這樣的。葉老師怎麼看這個現象?

葉兆言:很多作者說他們寫的東西,被老師一解構,連自己都不懂了。這是真實的例子。确實存在過度解讀的問題。但過度解讀本身是很正常的事情。對作家來說,作品就是他的“孩子”,這個“孩子”生出來以後是有生命的,是允許别人解讀和過分解讀的。

蔣興超:“孩子”出生以後,不同的讀者可以從不同的角度進行解讀。普通讀者、職業評論家和作家,誰的解讀最中肯?

葉兆言:我覺得不存在誰最中肯。比如說,老師對這個“孩子”,他可以浮光掠影地說,可以用放大鏡去看,也可以用顯微鏡看。同樣的道理,學生也可以這樣。這其實是在觀察一個活的生命體。甚至從某一方面來說,你不得不承認對這個“孩子”解讀得更準的可能不是作家,也不是老師,說不定是學生。

蔣興超:對,很有可能。

葉兆言:那麼,好的老師應該怎麼樣做呢?應該把自己分析作品的方法教給學生,然後,學生通過它來舉一反三。學生可能會在老師說的基礎上有自己的發現,那是最理想的。學生平時閱讀的時候,可能就随便看看,但老師帶着學生用放大鏡來看,學生就學會了用放大鏡看。學生用放大鏡看到了老師沒看到的東西,那更讓人高興。但學生首先要學會像老師一樣用放大鏡看,然後再自己去發現。我認為,好的老師和好的學生對作品的解讀,是很有可能超過作者的。

文本解讀,應該就作品論作品

蔣興超:老師、學生、評論家和作家,用新的眼光看這個“孩子”,如果出現了完全沖撞的認知,應以誰的眼光為準?是否應該取他們的公共眼光,或者重疊區間?

葉兆言:在我看來,作家的任務就像是創造一個生命。至于你說以哪個為準,其實無所謂,因為它有時候是沒有準頭的。各人看到各人的東西,評論家看到評論家的東西,老師看到老師的東西,學生看到學生的東西,我覺得三者之間有相通的地方,也有不相通的地方。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說,寫完就完了。

蔣興超:我看過一些評論家對您的作品的評論,在我看來有的就很準确,而有的就隔靴搔癢,并沒有說到問題的關鍵。您怎麼看?

葉兆言:這個比較的是評論家的水平。比如說這個作品有一二三四五六,有的評論家看出來一二三四五六七一直到十二,當然這不是簡單的點的問題。

蔣興超:是層次的高低。

葉兆言:對。當然,你說的“準确”,針對的是作品的具體細節。比如說,作家明明寫這個人死掉了,評論家說他還活着,那是他看錯了。現在我們講的很多東西,其實是在這個之外所發揮的。而發揮,有時是不好說的。作家認為我是這麼發揮的,但他寫的時候,都不一定按照自己所想的路子走。那麼,評論家所看出來的并不是作家所說的那樣的,是完全有可能的。比如《紅樓夢》,公認曹雪芹已經寫完了,他是有初稿的。現在專家看出來後40回不是他寫的。其實,即使讓曹雪芹按照自己的提綱來寫後40回,他寫的東西和他的提綱也肯定不一樣,因為寫的時候一定會變化。專家有很多種看法,我比較贊成林語堂的觀點,我們談的是120回的《紅樓夢》,不管後40回是不是曹雪芹寫的,120回的《紅樓夢》已經成為一個整體了。即使嫁接得不對,它也活了。即使曹雪芹在,他說我後面是怎麼怎麼樣的,也不能以他說的為準。因為他沒寫出來。他預設是這麼寫的,我們隻能告訴讀者他有這個預設,但是他沒有寫出來。作家寫作,時常有這樣的經驗:預設這個人是不死的,可最後被“寫死”了。以什麼為算?以他封筆為算。

蔣興超:所以,還是要看作品本身。

葉兆言:哪怕是作者本人準備表達的或想要表達的。

蔣興超:也不能以此為準,隻能作為一個參照。

葉兆言:對。就作品論作品,最重要。

文本解讀過程(文本解讀從眼光到姿态)1

旅途中的葉兆言先生

評論家和作家的思考不一樣

蔣興超:《背影》在教材裡算得上經典名篇,可是一線名師對其解讀卻大相徑庭:有的說這篇文章表達了父子深情,有的說是表達對生和死的思考。我自己讀的時候,發現文本裡有一個“裂縫”,文中有這一句“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按語義的邏輯來說,前面一直寫父親對“我”怎麼怎麼好,而這裡說“待我不同于往日”,就隻能理解為父親對“我”越來越差,可恰恰相反,這句話後面緊接着說:“惦記着我,惦記着我的兒子。”這說明父親非但對“我”不差,而是越來越好。進而表明那句話中一定深藏着一個秘密。查閱朱自清年譜和相關資料,就會發現那幾年他跟他父親之間有很深的矛盾,在文章中被隐去了。

葉兆言:朱自清的《背影》,和我們前面聊的小說完全不是一回事。《背影》,它就是一篇範文,可以當作典範的考場作文。老師解讀這篇文章的時候,可以挑一些别人是怎麼寫父親的文章,比如歐陽修的《泷岡阡表》等,把很多寫父親的文章放在一起,給學生更好的參照。你剛才說到朱自清與父親不和,有老師解讀成對生和死的思考,甚至還有人說違反交通規則,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在解讀的時候,作為話題,插科打诨地和學生說,是可以的。對中學生來說,我認為要把文學和文章分得很清,文章就是給學生當寫作參考的樣闆,而文學,則要發掘,比如發掘父子之間隐藏着的矛盾與人性。不管平時矛盾怎樣,但一寫到父親又總是感念,子為父隐嘛。這就涉及文學研究的範疇了。

蔣興超:從範例的角度講,《背影》的确是非常好的樣闆。葉老師是從寫作和實用的角度來談的,我非常贊同。葉老師剛才提及散文和小說是完全不同的,這讓我想到魯迅的《社戲》和《故鄉》。有的學生在解讀的時候,會把這兩篇文章當作散文,甚至有老師也當作散文。這算不算誤讀?

葉兆言:《故鄉》究竟是小說還是散文,這其實是很難說清的問題。放在西方就比較好辦,就是虛構和非虛構。虛構的就是小說,非虛構的就是散文。《故鄉》其實是兩者結合的,它兩個都可以算,有非虛構,也有虛構。按照中國文學的傳統來說,我還是傾向于把它稱之為小說。隻是它在小說中間運用了非虛構的東西。從創作的角度講,我自己也是這麼做的。《社戲》更應該是小說,它中間的那些非虛構的東西,就像房子裡的裝潢,會讓你感覺逼真。我經常也玩這個,我會用點真人真名真事讓你感覺到這個故事是真的。我利用非虛構的方式,來完成虛構,說得跟真的一樣。這樣的寫法,在當代小說中,或者說整個小說門類中是很常見的。但這個東西放到教學中說,其實就有點遠。别看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其實非常複雜,它是一個非常專業的,甚至可以寫本專著的話題。你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它中間就使用了真人叙述,運用了大量的非虛構文學的元素。我覺得對初中生來說,甚至對很多語文老師來說,這是超過他們認知的。所以,對中學生來講,還是《藥》或像契诃夫的短篇小說更适合作為訓練他們解讀文本的例子,它容易解讀,學生很容易抓住。《故鄉》《社戲》顯然比《藥》要複雜,而且要高級。

蔣興超:《社戲》和《故鄉》比《藥》高級在哪裡?

葉兆言:高級在不是一下子就能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寫,而《藥》,一下子就能明白,通過一個故事揭示國民的愚昧。《社戲》和《故鄉》,就不僅僅是愚昧的問題,它還有文學的另外的一些東西。比如《故鄉》,文字趣味就完全不一樣。

蔣興超:追求的是一種散文化的詩性的表達。

葉兆言:解讀者喜歡這麼說。但從寫作者來說,它本身就有一種不一樣,它不僅僅是一個戲劇場面,還有另外一種叙事在裡面。

蔣興超:評論家把這類作品解讀成散文化的小說。

葉兆言:評論家的思考和作家的思考是不一樣的。《故鄉》這樣的寫作方式,讓文學之路變得寬敞,它探索的天地更遼闊。而《藥》的寫作方式,是直截了當,它的文學之路其實非常窄,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非常概念化,沒有什麼前途。

文本解讀過程(文本解讀從眼光到姿态)2

蔣興超老師

評論家和老師的職責完全不同

蔣興超:很多大學教授在做文本解讀。說實話,站在語文教學的角度看,時常覺得很偏遠。如果用他們的解讀來教學,課根本沒法上。

葉兆言:他們的解讀是二次創作。

蔣興超:您怎麼看這個二次創作?

葉兆言:好的文學評論和作家寫作是沒有什麼區别的。它也是一種寫作,一種發現。

蔣興超:評論家的解讀,有時會讓人眼前一亮。一線老師總覺得他們的高級,而自己的低端。

葉兆言:我覺得這樣說有點悲觀。賞析真的特别重要,賞析是閱讀的精華所在。評論家的解讀從某種意義上就不是賞析,他常常是借題發揮。評論家的解讀跟閱讀賞析其實是兩種不同的閱讀,相互不搭界的。評論家是借别人的文章來散發自己的東西。它和賞析不一樣。舉個例子,我愛吃肉,談肉怎麼怎麼好吃,這叫賞析。評論,像在做科普文章,談肉裡含什麼分子,有什麼營養價值。兩者完全不同。賞析,更多是發自内心的熱愛。

蔣興超:我們的語文教學,指向的正是閱讀賞析。

葉兆言:是的,就是要教會學生如何去賞析。

蔣興超:是站在文本之中談文本,而不是借題發揮。

葉兆言:所以,我不贊成把評論過多地引到中學教學中來。你跟中學生分析肉裡面含什麼元素,看起來很高級,其實沒什麼意義。對中學生來說,告訴他這個肉怎麼好吃,他以後知道什麼叫好吃就行了。賞析是很重要的。

蔣興超:中學老師的解讀,更應該就像當年葉老先生和朱自清先生寫的《精讀指導舉隅》和《略讀指導舉隅》那樣。

葉兆言:對。你剛才說他們的高級,其實不然,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行當。

蔣興超:職責也不一樣。評論家的解讀是借題發揮,語文老師的解讀是為了安身課堂。

葉兆言:一流的評論家,他完全是再創造。這和好多人都沒有關系。而我們人生中有好多閱讀,就像吃美食一樣,就是喜歡,出于人的本性。我們人有一種本能,是想讀到他想讀的東西。

蔣興超:前段時間,我在讀您的《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物》,其實您也在評論其他作家的作品,您對作品或人物的品評,是否來自寫作經驗?比如,您評《海鷗》的那一篇,您的那種深度共鳴,就跟您作為職業作家密切相關。您如何看待您的解讀?

葉兆言:我的解讀和語文老師的解讀,可能更接近。你看職業評論,很多人用什麼後現代啊,什麼主義啊,各種所謂的理論,讓人很煩的。他自己制定一個标準。

蔣興超:然後拿作品往上套。

葉兆言:評論界有好多東西,跟你們都沒什麼關系。比如說,有的評論家特别好玩,他喜歡以年代來論,什麼“50後”“70後”,它本來不應該成為一個概念,但他就完全把它作為一個概念來做。“70後”怎麼樣了,“50後”怎麼樣了。非常生硬,很勉強。這跟賞析沒有什麼關系。實質上,你寫得好不好才重要。這個人文字好,文字究竟好在哪兒?這個事才是最重要的。

單篇文本的解讀,應服從于單元主題

蔣興超:中學教育是普及化的教育,對文學文本的解讀應該有具體的标準。然而,一線教學的現狀常常是你這麼理解他那樣解讀。您認為文學文本解讀的尺度,怎樣才是恰當的?

葉兆言:說句不太恭敬的話,這牽涉的是權利的問題,最後由誰來定标準。

蔣興超:對!文本解讀的背後,就是教學,直接關涉教學目标的定位。誰的定位準确,誰的定位失當,以誰說的為準。課标專家?教科書編者?教研員?一線老師?而一線教學的另一個現狀是:長久以來,文本解讀随意化,教學目标主觀化。問題很嚴重,亟待解決。我想把這個話題再縮小一點。現行的統編教材是按照雙線組元的方式來編寫的,一條線是語文要素,另一條線是單元主題。單篇文本的解讀,是否應該服從于單元主題?

葉兆言:當然,應該這樣。

蔣興超:如果這樣,它就會偏離文本本身。比如說,《社戲》和《回延安》《安塞腰鼓》《燈籠》一起被選編到八年級上冊第一單元,這一單元的主題是民風民俗。單看《社戲》這篇文章,它就不是專門談民風民俗的。這和單元主題就有些差異。

葉兆言:但這個不重要,語文課文就是一個範本。這一組文章,最重要的就是要談民風民俗,怎樣描寫民風民俗。當然上課時,你有所發揮是完全可以的,這個發揮是很正常的。我覺得這組文章的重點确實在民風民俗,但我認為這幾篇文章表現民風民俗并不是最好的。如果我做中學語文老師,我可能會再找一些這類的文章。甚至可以挑剔一點,這些文章并不經典,經典的民風民俗類的文章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語文教學應該有科學的标準

蔣興超:語文老師以中觀視角解讀文本,為的是安身課堂。語文老師的解讀,決定了課堂的走向和質量。語文老師首先要自己讀得清,讀得準,他不可能像評論家那樣二次創作,更不可能像普通讀者那樣随意閱讀。語文老師解讀文本的目的性和目标性更明确,他如果解讀偏了,就很容易讓教學錯位。比如《故鄉》,初三語文課本裡有,小學語文課本裡也有節選,這對語文老師解讀文本的要求就肯定不一樣。

葉兆言:這是個很專業的話題,小學老師、初中老師、高中老師和大學老師都不一樣,專業性很強。我隻能這麼講,理想的語文教育就是在訓練,訓練一雙好眼睛。首先,老師要有一雙好眼睛。他自己要能看出“好”來,才有可能把他所看出的“好”傳達給學生。其次,老師能看出來,他也要能把這個教會學生。前兩天,我曾就讀的小學校慶,他們也邀請我去,我就在那觀察,覺得小學老師非常不容易,因為他們要針對小孩子的年齡特點來教。看着這些天真的孩子,我就覺得他們教得非常專業。各學段都各有各的專業特點,具體細節我确實沒有辦法說,這不是我所長。

蔣興超:好的語文老師,應該有一雙慧眼,也要了解學情,知道學生在解讀文本的時候問題會出在哪兒,什麼地方不容易看見。通過老師有的放矢的引導,學生就能夠有所發現,能夠欣賞,從而就能掌握解讀一類文本的方法。2019年我去新加坡交流,他們的華文課,每篇課文都有非常明确的教學目标,一二三四五六分得非常清楚,最低的能力要求是什麼,高的标準是什麼,都相當具體。而我們的母語教學,目前是沒有這些的。你在城市,我在農村,他在邊遠山區,同教一篇課文,教學目标應該有差異,但這并不影響教學目标的科學制訂,更不能用“課文不過是個例子”來模糊和搪塞标準的科學制訂。比如剛才我們的讨論,單篇文本和單元主題有差異,單篇文本的解讀是否應服從于單元主題,就應該有明确的界定和說明。一線教學,應該有科學的上位的學理支撐。隻有這樣,教學才能真正地紮根和落到實處,而不是由老師随意發揮。從小學一年級一直到高中,在漫長的求學經曆中,學生應當接受這樣科學的認知。否則,淩亂不堪的碎片化的認知對學生成長非常不利。“課文不過是個例子”,但也是經典範本,既然在課本裡出現了,它就有了新的價值和使命。不管從閱讀教學來說,還是從寫作教學來論,這個“例子”如何科學使用,應該有科學的标準,應該給一線老師說清楚。這樣,母語教學、母語教育才能走向良序。

葉兆言:對,應該有具體的标準。我們曾經聊過,語文應該找到和數學、物理、化學一樣的确定性的标準。比如說,小學二年級要認多少字,小學五年級要認多少字。寫作文也是,不同的年級要求不同的字數,應該有具體的規定。如果我做語文老師,我甚至規定多少字左右就得多少字左右,我都不允許可長可短,因為我就是要訓練你這個能力。所以,我覺得語文應該制定一些切實可行的标準。

蔣興超:對,這個标準應該由專業人士和專業機構來共同制定。再比如《背影》這篇文章,哪些因素共同圈定了解讀方向和教學目标,各種因素的最大公約數又是什麼?

葉兆言:這個我說不好,畢竟這不是我的行當。學生讀完這篇文章,可以讓他們嘗試寫一篇有關自己父親的文章,讓學生把自己寫的和朱自清寫的放在一起比較。

蔣興超:這是從寫作教學的角度來說的。那閱讀教學呢?

葉兆言:文章的第一句就是:“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第一個“我”就可以不要,第二個甚至也可以不要,接連用了兩個“我”,既不簡潔,也不好看。為什麼我們的白話文不漂亮,因為在一段句子中經常出現好多個主語。“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餘了”,“餘”字也完全可以不要,因為“已二年”其實也包括了“二年餘”,本來是一個約數,不用那麼精确。就好像生活中,說自己“二十六歲”,不一定非要精确到“二十六歲幾個月”。我們可以教學生怎麼進行語言分析,你看這篇文章的第一句話,就可以把語言怎麼變得精美的問題說清楚,也就是魯迅所講的把能删的字删掉,這個是最好的例子。“我肚子餓了,我想吃蘿蔔”,那麼你說“肚子餓了,我想吃蘿蔔”不就行了嗎?為什麼一定要說“我肚子餓了,我想吃蘿蔔”?語言怎麼變得更簡潔,這個例子顯而易見,也沒有什麼深奧的東西。過多地強調朱自清在文學史上有什麼樣的地位,其實沒有意義。

蔣興超:這是從語言建構的角度或者語言運用的角度來解讀的。

葉兆言:我繼續把話說完,比如朱自清寫他父親怎麼爬上月台,這種細節跟學生多說,觀照學生會怎麼描寫,這都是很好的例子。進入欣賞這個角度,身材如何臃腫,怎樣攀爬,描寫不是很生動嗎?我是覺得談“生動和準确”的話題,都可以有,而且都可以談得很心平氣和。我現在感覺不太好的是,有些詞彙出現了以後,會讓語文變得很無趣,比如說“深刻”,有什麼深刻的?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或者說“有思想”,或者說“揭示了什麼”,其實都沒必要。我對很多詞兒特别不喜歡,什麼“有思想”“有想法”,寫作過程其實很自然,寫順了以後就是這樣的。教語文無非就是教這些東西。你跟他講要有思想,要有真情實感,什麼叫真情實感?真情實感有時就是個很虛的東西。好多事情你不說,學生還清晰,你一說他反而糊塗了。

虛心、共情,是解讀文本最美的姿态

蔣興超:語文老師領着學生一起解讀文本,理想的狀态是什麼樣的?

葉兆言:我先說一個觀點:解讀文本最忌諱的是你讓别人很自卑,“你看,我比你高明”。學生聽了之後就覺得自己必須聽老師說的,老師能發現,我發現不了。這很可怕。所以有時候不要過多地強調什麼高度和精度。時間長了,學生就會認為:我不懂,隻有老師才懂。

蔣興超:不能過度解讀,更不能在學生面前逞強。

葉兆言:對,帶着一顆平常心。可以這樣跟學生說,文章的事情沒有那麼複雜,文字很簡單,寫個形象,爬個月台,不是那麼複雜的事兒。我們千萬不要告訴學生,隻有朱自清才能寫出來,别人寫不出來,把學生都吓跑了。我們要學朱自清是怎麼寫出來的。

蔣興超:對,這個才最重要。葉老師剛才所談的觀點,值得很多老師反思。語文老師有時會把自己看得太重,把自己的理解生硬地塞給學生,或者有意識地設定好一種理解,非得讓學生往他的理解上去靠。這就限制了學生思維發展的空間,讓他們覺得很自卑。葉老師也在啟示我們:應該鼓勵學生有自己發現性的理解,自己的理解很可能超過老師。

葉兆言:老師同時也可以把自己的發現和理解很虛心地告訴學生,和學生說是怎麼發現的。這樣,就有一種共情在裡面,學生會覺得很親切。最怕的是學生覺得老師永遠比自己好,自己什麼時候都不如老師。那就沒勁了。

蔣興超:貼着學生的視角,虛心,共情,這是解讀文本最美的姿态,也是很高的境界。

葉兆言:說白了,它也是哄學生閱讀學習的一種辦法。

蔣興超:學生為什麼說不喜歡上語文課,為什麼讨厭語文老師,恐怕很重要的一個緣由是有的語文老師在自說自話,不懂學生,沒有貼着學生的視角。文本解讀也好,語文教學也好,要更多地激發學生自己去發現。謝謝葉老師!

(文章來源:《中學語文教學參考·中旬》2021年第9期。)

來源: 中學語文教學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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