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的睫毛

制作人：諾爾曼

攝影：蘇日娜

剪輯：蘇日娜

編曲：王谷雨

錄音工程：趙偉光

後期縮混：王谷雨、趙偉光

特别鳴謝：

吉格美德師傅為爸爸念了整整七七49天經書

并帶領我們家族來到塔爾寺

能夠讓千名喇嘛為爸爸超度

吉格美德師傅是爸爸生前的摯友

守靈之夜一邊誦經一邊留下的淚水

讓我久久不能忘懷

女兒在葬禮為大家作的悼詞：

大家好，我是諾爾曼。布仁巴雅爾的女兒，站在我身邊的，是我弟弟烏達木。我代表我的媽媽，奶奶，和所有親人們，感謝大家與我們一起陪爸爸上路。感謝爸爸的親人們，長輩們，各位領導，好兄弟們，好朋友們，老師們，學生們，同學們，童年的玩伴，如今的後輩，歌迷們，和所有所有愛着爸爸的人。爸爸的歌聲、深情、與善良一直感染着我們每一個人，我們每一個人的愛也一直感染着爸爸。相信爸爸現在也這裡，看着另他驕傲的女兒和兒子，代他感謝大家。

爸爸對我來說其實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他經常像一個孩子一樣，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愛鬧個小别扭，還和我搶玩具，看到弟弟的大衣很好看還自己拿過去穿了，看到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拍下照片，有時候經常讓我感覺他其實就是一個50多歲的小孩子。但他又常常像一位看透了世界的智者，他熱愛讀書，家裡是滿滿幾個書架子的書，很多都是翻黃了的書。他愛讀哲學，喜歡蘇格拉底、尼采、柏拉圖，包括很多我不知道的哲學家的著作。他熱愛詩歌、蒙語的詩歌、中文的詩歌。他熱愛文學、也熱愛電影。我和爸爸經常讨論自己正在看的書，在美國的時候、我傷心難過，爸爸就從國内寄過來幾本書，徹底讓我振作起來。我們有時候會相互贈送實在是覺得太好看了的書。我小時候曾經正在看一本盧梭的《一個孤獨的散步者的遐想》，是從爸爸的書架上拿的書，爸爸知道後跟我說别看了。我知道，爸爸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保護着我心靈的成長。

爸爸熱愛自己的民族、熱愛自己的草原、也特别特别喜歡心疼别人。看到前幾年雨水不好了，牧民們的生活不好了，爸爸就特别特别難過。我記得小時候，我們住在民族大學筒子樓裡，十幾平米的學生宿舍大小的房間裡，住進來了十幾個家鄉來的牧民叔叔阿姨，睡在床上，沙發上，地上，到處睡。這些人住完走後，過一段時間又會住進來另一撥。後來我知道，當時爸爸和媽媽在告訴大家，如何利用現存的法律去保護自己的牧場，保護自己的草原，還給大家發每人一個小冊子，裡面用蒙語講的都是對牧民非常有用的法律知識。今年的呼倫貝爾草原水草茂盛，烏達木拍了一個草海飄動的視頻，在我、爸爸、媽媽、弟弟四個人的群裡，爸爸在群裡回複說：“這個讓我看哭了！我以為永遠不再看到了。小得時候不但是人，連牲畜也表現得無比幸福的草原。”如今回想起來，爸爸在走之前能看到如此美好的草原，真的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

爸爸的内心特别特别善良、柔軟，他隻要看到弱勢群體的人，他就會非常心疼。他特别特别喜歡孩子，他總是能夠和小孩子玩在一起，我小時候媽媽經常出差去演出，幾乎我的童年是爸爸帶我長大的。爸爸每個學期都會用牛皮紙幫我把課本的包書皮，書皮的每一個角都還有一層保護層。小時候爸爸有一個大大的二八自行車，他就帶着我到處走，抓蜻蜓，去紫竹院公園，下雪了還吃雪玩。爸爸每次帶我去遊樂場，或者遊戲廳，都會充足了錢讓我玩，讓我玩個痛快。後來我長大一些了，爸爸媽媽正好有了兒童合唱團的孩子們，爸爸也和孩子們打成一片，和孩子們一起玩，受到孩子們的愛戴。爸爸也愛老人，這幾年爸爸拍攝呼倫貝爾萬歲的時候，在地上躺着，跪着，趴着，親吻老人的額頭，為老人們梳頭發，幫老人整理衣服。聽老人講話，唱歌，為老人們帶去祝福。

爸爸熱愛音樂、熱愛唱歌，每一次出去演出，爸爸都會拿着自己的藍牙音箱，把自己關在化妝室的洗手間，一遍一遍地練習着要為大家唱的歌，為的就是能讓大家聽到最佳狀态的歌聲。平時爸爸在家裡，就自己拿着藍牙音箱唱歌，更多的，爸爸會很長很長地時間拉馬頭琴。雖然大家知道爸爸是一位歌者，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爸爸也非常愛拉馬頭琴。演出時，爸爸總是那麼從容不破，和大家真誠地對話，爸爸也能從觀衆的表情，掌聲中感受到，大家是多麼喜歡他的歌聲。爸爸對待音樂、對待藝術是如此的執着和真誠，他的大部分時間，都獻給了音樂、獻給了藝術。

爸爸雖然不是一個很會社交的人，并不擅長平日的噓寒問暖。但是爸爸真心熱愛着自己的朋友。爸爸和他的朋友們，是不需要很多話，但是就能相互心靈上溝通的。他們對爸爸充滿理解與愛戴，爸爸也同時非常愛着他們。

以同樣的方式，爸爸特别也特别疼愛自己的親人。今年爸爸的舅舅也離開了，爸爸成為了家族裡最年長的男人。爸爸還對我說，這個家族現在都在看着我了。我現在撐着這個家了。爸爸愛自己的媽媽、哥哥、弟弟、和弟弟的孩子們。爸爸小時候曾經有過一個妹妹，但是小時候不幸離開了。後來在我小的時候，爸爸的哥哥也安靜地成佛了，爸爸就成了家中最大的兄長。爸爸也深愛着媽媽的兄弟姐妹們，還有他們的子女們。還記得我表妹艾吉瑪有一年身體不好，爸爸連夜開車把她送進了醫院，一路下着大雨，最終救回來了妹妹的生命。如今妹妹在自己的故鄉和家人一起做太陽花，也和爸爸一樣傳承着自己民族的文化。

小時候，媽媽經常出差的時候，爸爸有時候會喝酒，哭着告訴我多麼多麼愛自己的妻子。爸爸像孩子一樣哭着告訴我說“我愛你的媽媽，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媽媽”。我當時就在想，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爸爸就算平時不說，我和媽媽無時無刻，每分每秒都在感受得到爸爸的愛。太細膩、太脆弱、太深沉。

自從爸爸有了弟弟烏達木作為兒子後，爸爸其實心裡非常非常地開心。因為我是女孩子，爸爸隻是像愛一個小公主一樣愛護我，而有了烏達木之後，爸爸就可以和弟弟聊很多男人的話題了，做很多男子漢的活動，因為弟弟同樣是一個很深沉的人，爸爸能理解弟弟，弟弟也能理解爸爸。他們相互救贖，相互成長，相互疼愛。他從來沒有強迫弟弟叫他爸爸，從沒有強迫過弟弟去馬上接受一位新的父親，新的家庭。在家裡，弟弟一直叫爸爸Bagshee，意思是老師。但是今年夏天，弟弟叫了爸爸：“Awa”。爸爸和弟弟這種父子的情感有時候令我非常羨慕，我小時候就經常想，如果我是一個男孩子就好了，就可以和爸爸玩更多男子漢的遊戲。不過爸爸對我的疼愛，給我滿滿地快溢出來的父愛，讓我從小就沒有任何缺失。讓我如此健康和快樂。如果說媽媽是掌管我身體健康大權的人，那麼爸爸就是守護我心裡健康的神。我之所以今天站在這裡可以如此堅強，就是因為爸爸如今依然還在守護我。

三個月前在加拿大，爸爸親吻我臉頰的時候，還在嘀咕“Minihuu hezee tom bolhii,”意思是，我的孩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我昨天在朋友圈雖然告訴大家我已經長大了。那是為了安慰很多不能到場的親朋好友的話。其實我想說，我永遠都會像一個孩子一樣。因為爸爸就算成了佛，離開了這個世界，但依然還在我身邊，保護着我，守護着我，所以我并沒有失去父親，爸爸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繼續着他作為父親的角色。丈夫的角色、朋友的角色、知己的角色、老師的角色、歌者的角色。

今天站在這裡，我想對每一個人說，在爸爸走之前，參加了弟弟的畢業典禮，見證了弟弟的大學，聽見弟弟叫了一聲Awa。見證了媽媽出了三本書，體檢指标一切正常，得到了作為教師的最高榮譽。看到我繼續在日本深造學習，身邊還陪伴着我愛我的伴侶。自己也出了書，得到了那麼多老人的祝福，親人也都身體健康，事業蒸蒸日上。寫了那麼多動人的歌，唱了那麼多深情的歌，他為我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美好。其實爸爸離開前并沒有太多遺憾。最多，也就是擔心我們這些留下的人，不要太過悲傷，不要太多心疼。我希望每一個愛爸爸的人，都能夠記住爸爸的美好，記住爸爸的善良、深情、智慧、和歌聲。讓我們好好地送爸爸上路吧，讓爸爸在另一個世界放心地綻放新的生命。在一個沒有憂傷、沒有壓抑、沒有孤獨的世界。我相信爸爸和他已經成佛的朋友們、親人們，現在正聚在一起，抽着煙，吃着肉，開開心心地在一起相聚。我們留下來的人能做的就是為他感到高興，并好好地繼續生活。讓我們也能像爸爸一樣，為這個世界留下更多更多的美好。此時此刻，我依然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孩子。謝謝大家。

烏達木的悼詞：

大家好，我是布仁巴雅爾的兒子，烏達木。我覺得我能夠來到這個家庭，作為爸爸的兒子，我感到非常的幸運。小時候，我父親母親相繼去了天堂，但是他們留下了祝福，把我領到了這個吉祥的一家。我在五彩呼倫貝爾兒童合唱團的時候，還是年齡最小的孩子之一，當時我還是一個很愛哭的小孩子。自從認識布仁老師，那時候我就喜歡在合唱團演出的時候，去他的房間拿吃的，跟他哭訴我沒搶到生日蛋糕，後來他第二天偷偷給我買了零食吃。後來我身上發生了很多事，爸爸從最一開始，就陪伴着我。他一直是我最尊敬最愛戴的人。

我曾經說過，我希望發明一滴墨水，在地上一滴，全世界就會變成綠草。我一直希望為我的草原，為保護大自然，能做一些什麼，這些環保意識，也深深地受到了爸爸的影響。有時候我在舞台上唱歌，有很多人對我說過，我唱歌的動作和神情和布仁老師很像。有一次，我和爸爸一起穿着白色的蒙古袍，一起帶着一樣的牛仔帽演出，媽媽說我倆簡直是一個大布仁，一個小布仁。我對爸爸的情感，爸爸對我的情感，已經進入到了我的血液裡，和歌聲裡。他從來不會強迫我做任何我不願意做的事，所有的事情，都尊重我，和我溝通，讓我自己做選擇。讓我在不孤獨的情況下，獨立地成長。爸爸喜歡和我聊天，今年夏天，我們也聊了很多很多話。爸爸為家鄉、為藝術做的每一件事，都對我有着深深的影響。

我早已經學會了堅強，很早以前，就是一個男子漢了。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和爸爸如果能在一起更長時間就好了，我還想和爸爸一起變老，聊更多更多的事，一起為我們的故鄉做更多的事。短短的十一年，爸爸把我父愛的空缺滿滿地補上了，不是同情，不是心疼，而是堂堂正正的爸爸對兒子的愛。當我聽到爸爸成佛的消息時，和從加拿大飛回來這一路，我的心就像石頭一樣一直壓着，但是看到媽媽和姐姐們，家人們都這麼堅強，我心裡也感到非常安慰。我以後會像爸爸一樣，好好保護媽媽和姐姐們。爸爸對我和蘇日古格姐姐幫助了太多太多，我們會帶着對爸爸的思念，完成他沒有做完的事，懷着對世界的感恩之心，撐起這片，爸爸用雙手撐起來的天空。謝謝大家和我們一起陪爸爸上路，Ta Sain yovorei!

每晚母親都會因父親的離開默默流淚

我現在連父親的歌都不敢去聽

聽到爸爸的聲音

會驟然失控

一個一輩子都無法接受的事實擺在我們面前

天使般的丈夫、父親、離開了我們

我們再怎麼堅強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悲傷

所以這七七四十九天，我們停止了一切社交活動以及網絡活動

安安靜靜地接受現實

四十九天過去了

現實依然無法接受

但我們卻必須堅強、勇敢地繼續活下去

正如中國國際廣播電台的特别節目中所說

“吉祥一家的故事，并沒有結束”

我們依然會選擇陽光，選擇正能量

傳遞我們的愛與溫度

感謝這段時間以來問候的、參加葬禮的、關心關愛我們母女倆的每一個人

感謝大家以自己的方式為我的父親祈福

今天吉格美地師傅念完最後一天的經書

告訴我們

爸爸現在很安詳

我不選擇逃避悲痛

我隻希望爸爸可以以任何一種方式存在于我心中

因為隻有這樣

我冰冷的心才能被我父親生前溫暖的回憶焐熱

我人生寫的第一首歌，是八歲時為父親因為思念寫的《烏蘭巴托的爸爸》

是爸爸的存在點燃了我音樂創作的道路

我也隻有繼續在這條路上毫不畏懼踏踏實實地走下去

媽媽、奶奶、姥姥、爸爸的兩位弟弟、以及所有家族的成員

都因爸爸的去世，身體狀況不穩定

住院的住院，消瘦的消瘦

但是今日之後，我們會一起相互鼓勵

振作起來，為了不讓父親在天堂上擔心

我們餘下的人

隻有珍惜我們的生命

如今我才知道生命多麼可貴

爸爸時不時總是出現在我夢中

我兩次拉着他的手，心想

“這次可不要再吓我了，這次一定好好抓住您的手，哪兒也不放您走”

他在夢裡卻總是不說話，向我微笑

我想他一定讓我早日走出哀傷

好好照顧媽媽、弟弟、奶奶和大家

今天開始，我和媽媽将繼續前行

慢慢恢複朋友圈（現實與網絡上的）

慢慢開始嘗試着見一見一直以來關心我們的人

慢慢開始恢複正常工作

正常的生活

在這裡再一次感謝大家齊心協力讓爸爸走得如此安詳

希望大家也能夠幸福安康、吉祥如意

來源：小諾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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