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四大皆空,為何不敢看我?」
後來,他還俗了,為了守護另一個女人。
我放棄了,他卻在我失憶後,瘋了一樣,對我說:「為你,可負佛法。」
這幅樣子,哪還有半點矜貴佛子的淡然。
遲了。
01
「你若四大皆空,為何不敢看我?」
他被我綁在床柱旁,蒼白的臉色有一絲薄紅,說:「長蓮,現在回頭,還不算太晚。」
回什麼頭?
我早就回不了頭。
我貼近他,手掌一寸寸描摹他的臉龐,說:「南淨,你明明喜歡我,為何不肯看看我?你還要騙自己到什麼時候?」
他不為所動。
不迎合,也不躲閃,這比他沖我發脾氣,還要讓我生氣。
南淨總是這樣,不管我做任何事,都不會挑動起他的情緒。
好像他生來就無悲無喜。
不,也有悲喜,是我娘親去世那天。
他在落雪的院子站了一夜,無聲流淚,我躲在柱子後面偷看他。
他連哭都是隐忍的、無聲的,好像隻是雪花落在了他的眼角,是我看迷了眼。
哭了一夜,他朝趴在床邊、守着娘親屍體說話的我,伸出手,說:「長蓮,跟我回家吧。」
我握住了那隻手。
從此,萬劫不複。
02
三年了。
自我情窦初開,發覺自己愛上南淨之後。
我用了三年,都沒能挑起他的情緒。
時間久了,我越來越懷疑,那一夜的落淚,到底是真的,還是雪花在作祟。
軟硬都不吃,我隻好使點别的手段。
我往他的吃食裡下了點東西,把他捆起來,打算霸王硬上弓。
這是我看戲本學來的方法,生米煮成熟飯,我不信他會不對我負責。
他一定會對我負責的。
我捧住南淨的臉頰,溫度有些燙,我朝他笑笑,說:「很難受吧,南淨?」
我親了親他的右耳,用極盡魅惑的調子,哄道:「沒關系,我馬上就幫你。」
唇齒下移,我想親親他,距離三指,突然一股力,把我推了出去。
我這才發覺,南淨不知不覺解開了粗麻繩,怪不得我親他的時候,他會這麼配合。
我還納悶,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南淨推開我之後,站起來,沒站穩,差點跌到地上。
我連忙去扶他,卻被他毫不留情地推開。
南淨看着我,眼神失望又悲傷,我很不解,說:「你怎麼會——?」
「我早就換過了吃食,長蓮,我勸過你,不要執迷不悟。」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卻還是不阻止我,任由我胡鬧,好像不管我做什麼,在他看來,都是小孩子的胡鬧,上不得台面。
我覺得有些丢臉,但很快就被憤怒掩蓋,脫口而出:「是,我就是執迷不悟。」
我不服氣地坐直,一件件數出,那些他對我好的,會讓我誤會的小事。
「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何要日日照顧我,去年冬天,我染了風寒,你不吃不睡帶我去求醫,還在病榻前照顧了我足足半月,後來我好了,不肯讓你走,你就在地上打地鋪,陪我度過一個冬天,你忘了嗎?」
南淨歎了口氣,嘴唇動動,剛想說話,又被我打斷。
「還有,半月前,太守的兒子說他愛慕我,每日都來找我,你不肯讓我跟他走,還和他打了一架,你不是向來不攻擊手無寸鐵之人嗎,那為什麼要打他,你别給我說你是看他不順眼,跟我沒半毛錢關系。」
「最重要的是——」
我掀開枕頭,從底下拿出一張畫,它塵埃不染,紙張也沒起皺,一看就是被主人保護得很好。
不過,這幅畫的主人,不是我。
03
看到這幅畫,南淨沉穩的臉色,出現一絲裂縫,說:「是你偷走的?」
說什麼偷啊,真難聽。
我瞪他一眼,說:「是啊,我知道你找了好久,沒想到吧,它在我這兒。」
我打開畫,畫中是一個穿着白衣的女人,提着燈籠,她和我長得極像,或者說,那就是我。
我有些得意,朝他搖搖畫,說:「如果不愛我,你為何每天都要偷偷看這幅畫,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長蓮,别再騙自己了。」
我站起來,抓住他的手,放在我心口的位置,說:「你看,你心悅我,我也心悅你,你為何一直不肯承認,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住持生氣,你别怕,我現在就去找住持,讓你還俗,他一定會祝福我們的……」
說着,我牽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夠了。」
南淨拽住我,松開我的手,看着我,眉頭擰在一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
「長蓮,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南淨,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他搖搖頭,似是對我更加失望了,淡着嗓音,緩緩說:「照顧你,是我對你母親的承諾,太守的兒子心性浮躁,沒有定性,并非你的良配,倘若他日你有真正喜歡的,能靠得住的如意郎君,我一定會給你備好嫁妝,将你托付給他。」
「你!」
他怎麼能就這樣輕描淡寫,把我推出去呢。
他難道不知道,我的意中人,一直都是他嗎?
南淨擡擡手,讓我先别說話,指了指那幅畫,說:「至于那幅畫,長蓮,那根本就不是你。」
他朝我伸出手,像是在哄小孩一樣,說:「别再鬧了,你今夜說的話,我就當從未聽過。」
「長蓮,把畫還給我吧。」
從未聽過?
好笑。
說出去的話,獻出去的心意,怎麼能當從沒說過,怎麼能當一切都沒發生。
心頭又酸又澀,眼前浮起一片水汽,我拿着畫,問:「你說,這不是我?」
「是。」他點頭。
南淨從不說謊,因為出家人不打诳語,他總是恪盡職守,從不逾越佛法半分。
如此說來,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是誰?」
那個讓他魂牽夢萦,不惜對不起佛祖,也要日日思念,夜夜挂念的女人,到底是誰。
南淨搖搖頭,閉上了眼,似乎是不想去回憶,抗拒道:「長蓮,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是吧。
我冷笑出聲,很快又化為大笑,彎下了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把手指放在畫上,「刺拉」,在南淨痛心又詫異的表情中,我把那幅畫撕了。
畫中的白衣女人從中間被撕成兩半,徹底碎了。
這一瞬,我從南淨的表情上,讀出了一絲「天崩地裂」的滋味,他終于失控了。
隻不過,不是為了我。
04
南淨快步到我身邊,一掌把我推到了床上。
他接住落在地上的畫,兩手微微顫抖,像是失去了什麼珍寶。
他擡起頭,目眦欲裂,青筋暴起,像是一隻發怒的野獸,哪還有半分矜貴佛子的淡然。
「為什麼?」
他字字珠玑,像是一把刀,插進我千瘡百孔的心上。
我看着他笑了,近乎癡狂,說:「因為我愛你。」
南淨看着我,目光很冷,像是被我徹底激怒了。
這一幅殘破的畫、這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讓南淨忘記了那些隐忍、那些淡然,那些不與世俗計較的超脫。
他全部的怒意,好像都在這一刻,被逼到了峰值。
他不惜用最狠毒的話來傷害我,望着我,一字一頓:「我不愛你。」
「永遠不愛。」
05
南淨好像真的不要我了。
他不再管我,也不跟我說話,每天對我視若無睹。
我試了很多次,想要畫出那幅被我撕毀的畫,但我畫功實在堪憂,足足半月,還是畫不出來。
我借着每天給南淨送飯的由頭,讓他理理我,但他隻讓我把飯菜放到門外,連個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
一開始,我還守在門口,可我發現隻要我在門口,哪怕到了半夜,他都不肯出來吃飯。
我怕南淨一直不吃飯,隻好放棄這個方法。
今日,我像往常一樣,給他送吃的,卻聽到門内傳來女人的聲音。
「南淨大師,我已經被這邪祟折磨好久了,隻有你能救我,求你救救我。」
她的嗓音柔若無骨,似在撒嬌,我「切」了一聲,南淨從不吃這套。
「别怕,這裡沒有邪祟,就算有,我也會保護好你。」
這個溫柔耐心的嗓音,是南淨?
不,我不信。
我推開門,餐盤碎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五分四裂,就像我們的關系,再也回不到過去。
我看到那個向來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南淨,竟然把她抱在了懷裡。
她擡起頭,朝我看來,我呆呆愣愣,喚了句:「娘親。」
不,她不是我娘親。
隻是第一眼相似,仔細看,她哪有我娘親的半分神韻。
「南淨,她是誰?」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他非但沒有松開她,反而還把她護在身後,不讓我看到她的臉。
「南淨大師,我又聽到它說話了,聲音越來越大了,我好難受。」
南淨拍了拍她的後背,像是忍無可忍,對我說:「出去,别逼我動手。」
從前我生病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上過心,我有些不可置信,剛往前走一步,就聽到那女人說。
「别讓她過來。
「南淨,它的聲音讓我好難受,好難受。」
「你怕邪祟是吧?」我看向她,冷笑,「如果不是做了虧心事,你怕什麼鬼敲門啊?」
「夠了。」南淨目光如炬,滿是不悅。
他總算是有了動作,我沒動,我倒想看看,為了這個陌生女人,他能做到哪一步。
我本以為他會走過來,把我趕出去,但我沒想到,他直接把這個女人抱了起來。
她一聲驚呼,摟住了他的脖子,他讓她别怕,路過我,徑直朝外走去。
我拽住南淨的衣袖,近似祈求地看着他,說:「南淨,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他神色冷淡,掙開我抓着他的手,指尖泛白,我快要失去全身的力氣。
「放手。」
然後抱着她,頭也不回。
06
那天之後,雪梅住進了寺裡。
我這才知道,他們早就認識了,雪梅被頭疼折磨很久,有時還會出現幻聽,她以為是邪祟作祟,來寺廟上香,對南淨一見傾心。
她說隻有在他身邊,才聽不到邪祟的聲音,而南淨真就縱容她每天都來找他,直到進了他的房間。
在我日日為他送餐的日子裡,南淨窩在房間,找遍了無數醫書,隻為了能尋求一個治她頭痛的藥方。
如果我沒記錯,當年,我娘親也是因為頭痛離世,臨終前,她的後腦鼓出一個大包,甚是可怖。
莫非,莫非。
我想起那一幅被我撕毀的畫,還有雪梅似曾相識的臉龐,還有南淨很少與我對視,我曾以為他是愛慕我,不敢看我。
如今這一刻,我全都理順了。
他不是不敢看我,而是不敢看我那一張和娘親相似的臉。
真是可笑。
原來我愛的人,愛我娘親。
可我還是不甘心啊,酒醉了,我找上了南淨。
他不肯朝我走一步,于是,我朝他奔去,抓住他的手,說:「南淨,你選我吧。
「我比她更像她。」
南淨的臉色又一次出現了裂紋,他望着我,黑漆漆的眸,好久,才說:「長蓮,你醉了。」
接着,後頸一痛,我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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