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顧名思義天上的狗。管它是妖是神，首先它得是條狗，或者它得長得像狗。否則為什麼不叫天熊或是天魚？

日本

而日本的天狗，卻沒有一點犬類表征(即使是從我國的神話演變過去的)。不，我說的不是手遊《陰陽師》裡的SSR級大神“大天狗”。除了長相能算是個小奶狗之外，其他特征跟犬類是八杆子打不着邊的。

▲ 不，不是他 | ©陰陽師

言歸正傳，日本最出名的妖怪之一大天狗，是沒個狗樣的，但是窮兇惡極倒是配得上他們的設定。

日本大天狗通常是人形兩翼，赤面長鼻獠牙。級别低的鴉天狗或叫烏天狗，人臉上長着鳥科一樣尖喙。

他們通常手持法器羽扇團，腳踩高齒木屐。傳說日本天狗是由怨靈所化，主要作用就是危害人間，禍國殃民。說到底，他們就是群作惡的妖怪。

北歐

北歐神話裡也有吞噬日月的魔物，但他們不是狗，是頭巨狼，不過好歹屬犬科。

這兩頭吞噬日月的巨狼就是洛基的兩個長孫：斯庫爾和哈提。他兩，一個追太陽一個追月亮。據說，哈提就是那個追月亮的巨狼。

民間神話裡哈提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瑪納加爾姆”，意為：月亮獵犬。傳說它們成功吞噬日月之後，諸神的黃昏就會降臨。然後這兄弟兩被魔鍊拴住的父親芬裡爾(洛基的長子，也是巨狼)就會得到自由。

話說，他兩的老爸芬裡爾獲得了自由後，也沒閑着，第一件事就是把奧丁給咬死了。誅親嗜族，毀天滅地，這一家子，當之無愧的窮兇惡極。

▲ The Wolves Pursuing Sol and Mani ©J.C. Dollman (1909)

放眼世界，凡是跟天狗沾邊的神話，相貌來說，沒有一個完全是條狗的。但行徑來說，都基本符合窮兇惡極的設定。我國的天狗似乎也難逃這樣的職業發展路徑。

中國

但是話不能說的太滿，還是要先考古一下，我國曆史上的天狗是從哪裡來的，什麼形象，又做過什麼。

先秦古籍《山海經》，中國最古老的地理流水賬。說它是流水賬，是因為《山海經》的行文風格基本就是：某某地或山，有什麼物産，能拿來幹什麼。有什麼動植物，長什麼樣，能不能吃，吃了會怎樣。有哪國人，長什麼樣，有什麼特性。有哪個神或巫住在這或埋在這，這些神仙管什麼的，長什麼樣。

這本流水賬，包括了不少神話傳說和珍奇異獸的描述。

其中的《西次山三經》記載：“又西三百裡，曰陰山…(此處省略若幹字)。有獸焉，其狀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禦兇。”

意思是， 陰山有種野獸，腦袋白白的，身形像山貓，名字叫天狗，它叫起來的聲音像“貓貓”一樣的，養它可以禦兇防災。

“其音如榴榴”(郭璞雲：榴榴或作貓貓)，叫起來像貓貓？

來，“我們一起學貓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喵”。

拜托…這哪裡是傳說中災星屆扛把子的噬月天狗？這明明就是一隻人畜無害，去兇辟邪，萌萌哒喵喵叫的貓星人啊！這麼軟萌的神獸，請給我來十條。

那到底是為什麼，又是從何時起，我國天狗形象，開始跑偏的？

這先要從晉代《逸周書》說起。

《逸周書》記載：“天狗所止地盡傾，餘光燭天為流星，長數十丈，其疾如風，其聲如雷，其光如電。”

這就是說： 天狗所到之處，大地傾塌，其光焰成為流星，尾光長十丈，速度如風電，聲音如雷轟。這聲勢，不可謂不浩大。

但我就想知道，喵喵叫的天狗跟流星是怎麼扯上關系的。說起來流星的形象更符合《北次三經》裡的“大蛇”：“赤首白身，其音如牛”。赤紅色的頭，白色的身體，不正像流星劃過的樣子？

這還不算完，晉代的郭璞(《山海經》第一個也是最權威的注釋學者)不僅引用了這段話，還補刀：“吳楚七國反時，犬過梁國者是也。”

這意思就是：吳楚等七國叛亂的時候，就是這貨經過梁國上空造成的。郭璞一錘子把天狗給打成反派。我就不明白了，《山海經》最早不都是你注釋的麼，你難道忘了天狗隻是個會喵喵叫的小可愛？

然後《史記》又來添了一把火，

《史記·天官》載：“天狗狀如大奔星，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所堕及炎火，望之如火光，炎炎沖天。”

是說這天狗啊，形狀就跟顆大流星似的，聲音還賊大，落到地上後能幻化成狗的形狀。但凡它着腳的地兒，都是火光一片，直沖天際。這災星惡犬之相已經很明顯了。

但這還不夠，清代《續資治通鑒》又來添磚加瓦了。這其中記載的故事，才是真正的兇猛：

至正六年(1346年),司天監奏:“天狗星墜地，血食人間五千日，始于楚，遍及齊、趙，終于吳，其光不及兩廣。”

這時候的天狗，經《逸周書》後，已經成了“天狗星”。《史記》裡的天狗星血食人間五千日，真的是慘絕人寰，駭人聽聞，直逼北歐洛基一家子。至此之後，天狗惡名昭彰于世。

再往後，就有了“天狗食月”的衍說。好端端的神獸喵喵天狗，就這麼被霍霍成了煞星惡犬。

說起來，傳說中天狗的形象反而更符合《山海經·大荒西經》中“天犬”的氣質：“有赤犬，名曰天犬，其所下者有兵。”

說到這“天犬”，它是個通體赤紅的狗，它所降臨之處都會發生戰亂。

▲ 大概應該是這樣的造型 | ©花瓣

這樣一個渾身赤焰色的妖犬，走哪哪就發生戰争，這不是就是郭璞說的七國叛亂的禍根麼？

這樣一個妖孽，說它後來能發展成出吞月的能力，我一點都不詫異。又是犬科又是如此兇殘，這不才是正規軍？

而且，天狗被冤枉，天犬才是正規軍，這不是我瞎說。

清代學者郝懿行在《山海經箋疏》裡有力的支撐了這一說法，他說了：“赤犬名天犬，此自獸名，亦如《西次三經》陰山有獸名天狗耳，郭注以天狗星當之，似誤也。”

他意思就是：《山海經》裡的“天犬”和“天狗”都是獸名，郭璞偏偏說成了天狗星，怕是搞錯了吧。

瞧，冤案昭雪。但能怎麼辦呢？民俗已定，喵喵叫的辟邪神獸天狗，将永遠擔負着這樣的惡劣名聲，在無人的夜，45度角仰望天空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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