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是個很随性的人，随性到他拍的電影，就像他的人一樣，捉摸不定。他的拍片速度簡直慢到驚天地泣鬼神，動辄三年五載，這還僅僅是前期籌備的時間。

所以說，王家衛是個十足的怪人。随手舉幾個關于他的轶事。

《春光乍洩》籌拍的時候，梁朝偉死活不肯演同性戀，王家衛知道“電眼梁”是個偵探小說迷，就騙他說演偵探。到了拍攝地阿根廷，知道真相的他眼淚流下來。沒辦法，生米已成熟飯。

另一位主演張國榮，事先跟王導商量好，年底要回香港籌備他複出歌壇的《跨越97演唱會》。年關将至合約到期，墨鏡王沒拍幾條片子，但扣着人不放。恰巧趕上張國榮腸胃炎，幾乎丢了性命。

張國榮索性與王家衛撕破臉後，“逃”回香港，要知道哥哥生前可是香港演藝圈裡，待人和善出了名的“好好先生”，能把他逼到這個份兒上的人不多見。

雖然合約期滿，但演唱會結束之後，張國榮仍然回到阿根廷把剩下的戲拍完。梁朝偉見到哥哥的第一句話，就是抱怨當初怎麼不帶着他一起“逃跑”。

經常跟着王家衛拍片的張震，2009年結婚，别人都是真金白銀的派紅包，王家衛則直接給了他一張白紙條，上面寫着“以後盡量少剪你的戲”。

張震的經曆還算好，畢竟電影成片之後有他的鏡頭，同樣參演《春光乍洩》的女歌手關淑怡，作為全片唯一女主角，跟着劇組在阿根廷從頭到尾拍下來，最後鏡頭被剪得一個不剩。

無獨有偶，關淑怡的經曆，王祖賢、劉嘉玲這些大牌都遭遇過。被奉為“演技之神”的梁家輝和林青霞，因為不堪忍受墨鏡王的“虐待”，永久性的拒絕與他合作。因為拍戲，四大天王中有三個人與他交惡（張、劉、黎）。

王家衛與日本“國民偶像”木村拓哉合作《2046》，也是活生生的例子。電影拍到一半的時候，木村拓哉“潛逃”回日本，在媒體面前把王導罵的狗血噴頭。

等到拍《一代宗師》的時候，王家衛長了個心眼兒，害怕韓星宋慧喬中途“棄戲逃跑”，竟然把他的護照藏了起來。

就是這樣一個怪咖，拍的電影沒有劇本、沒有順序、沒有邏輯，但卻自成一格，而且蜚聲國際。不得不讓人感慨：他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

除了愛折磨明星之外，王家衛電影中晃動的鏡頭、細膩的畫面，以及風格各異的音樂元素，樹立了他“不文藝，不成活”的基調。

墨鏡王自己曾經講過，如果不做導演，他會去做音樂人。可見除了拍電影之外，他對音樂亦是鐘愛有加。不僅如此，他的電影作品，也成了香港音樂人緻敬的對象。

此前，董小姐曾經在專欄文章中，談及過王家衛讓演員們翻譯“I love you”的梗，借用到林夕歌詞上面

直達鍊接，可閱讀文章：我愛你，簡單的三個字，用林夕的歌詞怎麼說出來

此番，我們再回敬一下王家衛導演，看看他的作品被寫成怎樣的歌，又是如何演繹出來的。

《阿飛正傳》——不着地的飛鳥

我聽别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

它隻能一直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

這種鳥一輩子隻能下地一次，那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張國榮在電影中的這段台詞，一語成谶。他就是那隻無腳鳥的化身，終其一生都在飛翔，降落的那一刻，冥冥中竟成為他生命終結的注腳。

有人說王家衛始終在拍一部電影，主題永遠都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疏離與親近，拒絕與接納，追求與失落，忘卻與銘記，逃離故土與尋找自由。

《阿飛正傳》中，這則糾結的無腳鳥寓言，涵蓋了王家衛所有想要表達的東西，也成為香港音樂人的靈感來源。1992年，劉美君演唱的一首《不着地的飛鳥》，便取材于電影故事和無腳鳥的寓言。

這首歌曲在氣質上與《阿飛正傳》也有着共鳴。周禮茂在詞作上把這個發人深省的無腳鳥寓言，豐富到對美夢執着的層次；劉美君迷離淺醉的歌聲，則把人撩撥到趨之若鹜。

歌手劉美君是80年代中後期，香港歌壇的五朵金花之一，其餘四位分别是陳慧娴、葉倩文、林憶蓮、邝美雲。在歌壇上尤以诠釋色欲都市、演繹赤裸欲望為長項，因為退出較早，所以内地熟悉她的歌迷并不多見。

這首歌的作曲、編曲由号稱港樂黃金時代的“金手指”、菲籍樂師盧東尼完成，曲調充滿都市電音的迷離風味，節奏上利用大量電子樂器制造出飛鳥翺翔的輕快之感。

詞作人則是與周耀輝并稱香港詞壇“雙周”的周禮茂。周氏别具匠心的援引《阿飛正傳》入歌，并且把無腳鳥的寓言豐富得頗值玩味。詞中一句“人笑這叫夢裡找夢時”有如神來之筆，給這隻不着地的飛鳥刻畫出莊周夢蝶的意境。

歌曲《不着地的飛鳥》推出，與電影《阿飛正傳》的發行，相隔僅僅一年時間。《阿飛正傳》作為墨鏡王執導的第二部作品，也是樹立他個人風格的關鍵一役，但彼時王家衛的作品還沒有形成今天的“王氏效應”，放在趨利為首的香港唱片市場中，出現一首歌緻敬王家衛和他并不賣座的電影，對于歌手和制作人來說，勇氣可嘉。

《重慶森林》——防不勝防

《重慶森林》的片名取自拍攝地香港的重慶大廈，森林寓意繁華都市的建築群，映襯着電影中匆匆往來的男女，身處人群的孤獨，還有暗湧在市井裡的愛情。

影片講述了兩段城市裡的現代童話，其一是金城武飾演的失戀警察編号223與林青霞飾演的女殺手之間的一夜溫情。其二是梁朝偉飾演的失戀警察編号663與王菲飾演的現實版“田螺姑娘”之間一段純潔美好的感情。

不知道是我忘了關水龍頭，還是房子越來越有感情。我一直以為它是最堅強的，沒想到它哭得最厲害。一個人哭，你隻需要給他一包紙巾，可是一個房子哭，你可要做多很多功夫。

這段台詞是第二個故事片段中，梁朝偉的一段呓語。香港歌手陳奕迅演唱的《防不勝防》，正是這個故事片段的寫照。

陳奕迅的《防不勝防》唱到“為何喝過那咖啡杯無故失蹤了，家裡卻仿佛增添了數本新書，為何你那床頭玩具熊再找不到，花樽的花偏偏天天轉色”，這些家中不易察覺的瑣碎變故，在《重慶森林》的故事裡都能一一找到對應。

黃偉文在這首歌的填詞中，發揮了他用字淺白但天馬行空，從影片中的瑣碎細節獲取靈感，用冼練的語言精準抓住聽者感情，收獲“于無聲處聽驚雷”的絕佳效果。

影片中的服務生王菲，化身現代版的“田螺姑娘”，拿着鑰匙跑到巡警梁朝偉家中，實施“拯救男神的日常計劃”。她聽着音樂在男神的房間裡搖頭晃腦的整理家務。

如同歌裡唱的，就像一場小小的夢遊，雖然卑微隐秘，但對于沉浸在愛中的“來訪者”而言，卻也光芒萬丈！

《花樣年華》——吳哥窟

影片中，周慕雲和蘇麗珍這對暧昧男女，始終上演着擦肩并肩再次擦肩的戲碼，卻沒能牽手。臨别時，他問她“如果多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這段止于唇齒的情愫，最終掩于歲月。周慕雲帶着這個“人生若隻如出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的小秘密，來到柬埔寨的吳高窟，把它傾吐在那裡。

“以前的人，心中如果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會跑到山上，找一棵樹，在樹上挖一個洞，然後把秘密全說進去，再用泥巴把洞封上，那秘密就會永遠留在那棵樹裡，沒有人會知道。”

香港女歌手吳雨霏演唱的《吳哥窟》，由林夕徒弟林若甯取材于《花樣年華》情節寫就。電影中“發乎于情止乎于禮”的周蘇之戀，經他筆鋒點綴更顯情長。

林若甯把電影中淡化的兩位主人公已婚身份擺到台面上，從第三者的視角展開描寫，“雖知道你的她，無言地向你盡忠，望見你隐藏你戒指便沉重”，這份深愛而不得見天日的糾結早已言明一切。

關于對這份愛意的“勇氣”，林若甯也摘出來做探讨。影片裡的周蘇沒有一起登船，歌詞中用理性和野性來隐喻，這段秘密，最終隻得幽暗的晚空記得。

其實吳哥窟的樹洞就在每個人的心裡，有些事情我們終究不忍心封存，即便心裡荒草墳起，仍是不甘。期期艾艾的等一個人，來領一張過期的舊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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