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網絡

父親離開我已經整整兩年了，兩年來母親以淚洗面不知道哭了多少次，讓母親和我們一起住，她很不習慣，沒辦法，隻能抽空就回去看看，陪她聊聊天，一個人的生活确實是很枯燥，會讓人胡思亂想，而陪母親聊天的話題永遠離不開父親。父親以前的好多

事情都是在和母親的聊天中我才了解的，父親在世時，不善于和子女溝通，也不讓母親說，聽了這麼多，心裡五味雜陳，覺得父親這一輩子太不容易了！

父親的故事都是和母親聊天中整理出來的，零零散散，像極了散文！

父親是山東人，母親是河南人，以前小的時候就經常問母親，為什麼父親是山東人？滿嘴的山東口音，在村裡老被人取笑，一直以來，這個問題也沒有得到父母的正面回答。

以下是和母親的聊天内容：

我：爸爸當時為什麼跑那麼遠從山東跑到河南來？

母親：這事說起來就很長了，你爺爺一輩子娶了兩個老婆，娶頭一個老婆不會生養，剛好鄰居去趕集，碰到一個河南的男孩在要飯，想着你爺爺沒有孩子，讓他養大了也好給他養老送終。你爺爺就留下來了。（這個男孩叫盧xx）

我：那我奶奶呢？

母親：你奶奶嫁過來之前，盧xx已經十幾歲了。

我：在我的印象裡，都是山東人逃荒去外地的，怎麼會有河南人逃荒到山東的呢？

母親：這個你爺爺講過，當時是盧xx的母親被人拐賣到山東了，帶着盧xx，人販子嫌帶着孩子沒人要，就把他丢到大街上不管了。

我：那我爸是怎麼到的河南？

母親：盧xx到了18歲參軍了，在部隊給河南老家一連寫了十幾封信，尋找親人，後來還真的找着了。部隊退伍後，直接安排到河南老家xx礦上班了。盧xx給你爺爺發的電報說為了報答你爺爺的養育之恩，讓把你父親送過來給他安排工作，在這邊娶妻生子。

我：為什麼?爺爺家條件不行嗎？

母親：你爺爺家就三間茅草屋，隻要刮大風，房頂就要被掀翻，家裡就幾畝薄地，勉強能混個溫飽。

我：後來呢？

母親：後來你爸爸就來到煤礦上班了，當了下井工人。

我：你說的盧xx，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啊？

母親：你怎麼可能見過，我和你爸結完婚就和他家分開了，就差沒有打起來，從那時候到現在都沒有往來。

我：那咱不是有點太忘恩負義了嗎？

母親：那是你不知道你爸在他家受的罪。你爸結婚的時候28歲，整整在他家呆了10年。

我：盧xx不是給爺爺說是報恩的嗎？我爸怎麼會受罪？

母親：我和你爸結婚以前我不知道，你爸也不願意說，結婚後，我們都住在一起，我才知道，你爸每天上一天班回來後，就是竈台上的一碗涼粥，什麼也沒有。我當時不知道，給你爸留了兩個燒餅，你爸回來後，正在吃飯，嘴裡嚼着燒餅，盧xx進來看見了，當着我的面扇你爸的耳光，一邊扇一邊罵：我讓你吃，我讓你吃。硬生生把你爸嘴裡的燒餅全部扇出來，你爸滿嘴是血。

我：我爸沒有還手？

母親：你爸不幹，在他家幹了十年，上了十年班，盧xx領了十年工資，這十年來你爸每天都挨打。

我：他既然說是報我爺爺的恩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爸？

母親：盧xx說你奶奶待他不好。

我：我奶奶就是再待他不好，也沒有天天打他，不讓吃飽飯吧？

母親：那就不知道了，盧xx在咱家的時候，你爸爸還小，他也記不得那麼多。

我：盧xx當着你的面打我爸，你沒有阻止嗎？

母親：我當然不願意了，但盧xx已經把你爸打怕了，你爸當時不敢不聽他的話。

我：那你當時怎麼認識的我爸？

母親：盧xx的兒子在咱村裡下鄉，認得我本家一個嬸嬸叫幹媽，通過這個嬸子介紹認識的。

我：我姥爺家條件可以，我爸一窮二白，你怎麼會同意呢？

母親：我見完面以後，當時就說不同意，不想找外地人，你爸送我出來的時候直接給我跪下了，說你要是不同意，就沒臉回老家，回家路上找個樹就把自己解決了。我當時聽了心軟了。

我：這些我真的以前不知道，就是小時候你和爸爸吵架，偶爾會聽到你說盧xx的時候，爸爸就不吱聲了，也不吵了。要是我，我早就受不了了，我爸為什麼不回家，不也就不收這樣的窩囊氣了嗎？

母親：你爺爺家家徒四壁，你還有兩個叔叔，你爸以前也給我說過想回家，但是回家家裡條件不行，還不如在河南呢。

我：爺爺家就窮成這個樣啊？是我爺爺太懶不幹活才導緻生活成這個樣子嗎？

母親：你爺爺這一輩子就是個老實人，受盡欺負，你爺爺和你一樣，都是在舅舅家讨生活，你老姑（爺爺的姐姐）家裡有錢，給你爺爺買了20畝地，可是碰到10年非常時期，給你爺爺劃了一個富農的成分，當時那個年代，因為這個身份，你爸爸小學上完就上不了了，地也充公了，重新分地就分了兩畝地，一家老小就隻靠着這點地生活。後來你爺爺還因為老實，被人誣陷，關小黑屋關了一年，你想想在那個年代，這種家庭在村裡能擡起頭嗎？

我：爺爺是怎麼被誣陷的？

母親：你爺爺趕着牛下地幹活，幹了一陣子，牛也累了，趴在地上休息不起來，你爺爺抽着旱煙對着牛說：快起來，幹完咱就回家，再不起來，我就燒你的腚（山東方言：屁股），這句話被村裡一個姓田的羅鍋聽到了，跑到大隊部（現在的村委）舉報你爺爺說要燒社會主義的尾巴什麼的。大隊部的看你爺爺老實，剛好上頭要抓典型，就把你爺爺關小黑屋了。

我：那個年代對我來說有點遠，我所了解的都是在書上看到的。

母親：書上你能知道點什麼，你爸因為這個學都不讓上了，你二叔高中都沒有上完，為啥啊？你就是上完也會因為這個成分問題，大學你也上不了。

我：這麼嚴重？

母親：那當時情況就是這麼厲害。

我：後來你和我爸怎樣來到咱村裡的？

母親：我也老實，在盧xx家住的時候，他家的三個兒子把我陪嫁過去的能用的都給我拿走了，我也沒有說啥，就是對你爸爸太不好，非打即罵，我看着心裡難受。

有一次，我回娘家回來，走到門口，鄰居大娘攔住我說，你快回家看看吧，盧xx在家打你家那位，說今天要把他毀了（河南方言：殺），我一聽心慌了，趕緊回家，問盧xx，我家那位呢，盧xx說不知道，我就開始找，家裡礦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找不到人，我心裡想，可能壞事了，人都不知道去哪，不會真害了吧？

我徒步又返回娘家把這些情況給你的舅舅們說了，本家親人也多，趕了11輛馬車去盧xx家要人，盧xx還是不說人在哪？你表哥掄起拳頭就要揍盧xx，我攔着沒讓打，找人要緊，你表哥幾個人抓着盧xx，讓他把房間門一個個打開找人，找到最西邊一間的時候，盧xx死活就是不開，咱們這邊人多啊，11輛馬車坐滿了人去的，就要揍他，盧xx也害怕了，把門打開後，發現是一屋子的人，其中有幾個你表哥認識，一問才知道，盧xx知道我回娘家要帶人來，找的這些人是要和我帶去的幹架，準備把我們都打回去。這下一聽，人更急眼了，你爸也沒找着，亂哄哄的就要打盧xx，他找的人因為都認識，全都灰溜溜地走了，也沒有幫盧xx，你表哥問盧xx，我姑父在哪？盧xx說不知道，你表哥拿着馬鞭要抽他，這時門外有人在喊，說你爸回來了。

我：我爸從哪回來的？

母親：原來，你爸礦上的同事也聽到風聲了，知道盧xx要害你爸，他們幾個把你爸鎖在職工宿舍裡，沒讓盧xx找到你爸。

我：盧xx還真要這樣對我爸啊？

母親：他真的敢，礦上的人也都知道他是啥為人，鄰居那個大娘就一直說，你們怎麼不打他？打打他也替我們這些街坊鄰居出出氣。盧xx太不是個東西！他打你爸特别狠，胳膊粗的棍子打你爸能打折，讓你爸跪在地上能跪一夜。太多了，我現在都不想回想，想想都替你爸難受，受了這麼多罪，把你們幾個都熬成家該享福了，又去世了。哎........

我：那後來呢？

母親：找着你爸，盧xx家也呆不下去了，你爸是外地人，也沒地方去，隻能去娘家門口讨生活了。也沒有什麼東西可拿的，就帶着随身衣服，坐着馬車來娘家了，走出盧xx家，這一路上我哭了一路。

我：為啥，是愁嗎？

母親：因為我一個人的事，把村裡人都驚動了，回去的路上，我看到本家的嬸子大娘、嫂子、都在路邊生着一堆堆的火，等着我們回家，我感動，我一個出嫁的閨女，讓父老鄉親這樣待我，走一路，隔沒有多遠，就有一個火堆，我真的太感動了。

我的眼窩也濕潤了，何德何能能讓鄉親們這樣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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