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坡度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這是一句心裡話，還有一句也常梗在喉頭：“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而事實卻越來越清晰，所謂故鄉乃一個虛無缥缈的所在，設身處地，物是人非，場景如此，所謂的熱愛與眷戀細細想來也隻是昙花一現。“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這才是硬道理。

騙人騙己，假戲真做，愈感人生如戲。“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才能踏足彼岸，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感覺成真的話，我希望這句詩也能寫照我的心境。

前天晚上回家未久，父親捏着一張紙片來到我面前，态度凝重，使我不得不立刻改變躺平的姿勢。看得出來，他要向我宣讀一份重要的材料。然而卻未見他先從喉嚨裡輕咳一聲，顯而易見，即将為我聽到的每一個字都已經過他的深思熟慮。

一邊向我讀着紙片上的内容，一邊将它遞至我面前，父親的語氣較為淡定，卻又讓我感覺到了它的不同尋常。兼聽兼看，很快就明白了父親的意圖，他擔心萬一自己有一天忽然失去記憶我們能輕易找到自己的各種卡片，以便取出他的存款順利完成各種手續。其實一個月前和父親去姑媽家吃飯的時候他已當衆念及此事，他說會盡快把所有的密碼告訴我，但我對他說，還是告訴二弟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心裡反應迅速。

很快就忘記了這件事，在那頓飯還沒有吃完之前吧？未料前天父親真的這麼做了，且先于告訴我的二弟，如此安排讓我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覺得父親舉措英明。還有一種感覺迄此仍予我父親明顯的意思，我在家裡的地位得到了他的肯定。

翌日下午父親又從微信裡發來照片，父親擔心我會忘記他把那張紙片放在什麼地方所以用手機拍了下來讓我另存。這時唯感鼻子發酸，忽然在心裡對他有些不舍。無可奈何，畢竟血濃于水。

前年母親病故後父親的身心還算健康，可以自行去市場買菜，回來煮飯，喂狗，洗衣……大多數的事都能自理，其實要我幫他做的真不算多，又況母親纏病多年他的付出我也是親見的，所以對父親的好感的确比過去多了很多，盡管我們還是鮮于交談，但雙邊關系的确得到了改善，事實不争，父親應該也感覺到了我對他的照顧。

可我們都知道，破鏡難圓。往事如煙……此處省略五萬字。我和父親都是彼此心裡的那本難念的經。

他既肯交待給我，當然我應對此做出充分的理解，所以昨天接到緊急任務的時候我向他報告的速度較以前快了很多，為了釋疑又把在工作群接到命令的實時截圖發給了他。意猶未盡，除了向他報告又囑他不要想多，随便花錢，開心就好。

父親對自己的愛好常常予我放縱之感，幸虧他的愛好不是很多：抽煙，喝酒，追劇，練字，聽戲，養身。所以不算太費錢，又況他雖善吃卻不算挑剔，在食物方面的開銷一直被他刻意壓縮，盡管我從不問他但也知道他的存款應可應付自己的後事。昨天在微信裡我又向他誇了一遍他對我們的好，感謝他在母親罹病數年間的巨大付出，想必父親應該聽得懂，其實我的意思是想讓他放心，我會真心實意送他走完最後的人生路。

“無緣對面不相逢”此句可以形容我倆。和父親的雙邊關系得以修複還在他看到我在母親重病期間也算孝心可嘉。可我們的交談卻仍無法因此而增加，雖然彼此的心裡都很清楚，我們即将一别兩寬。

于我而言父親也可譬若故鄉，隻是“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未知上天為何如此安排，常常令我們互相排斥。

嗚呼，月是故鄉明，此話當真？

2021.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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