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就是文豪,連吃吃喝喝大俗之事也可附會至詩文風雅裡
神宗元豐年間,黃州(今湖北黃岡)是蘇東坡的貶谪之所,倒黴之地。所以,他放開了膀子吃肉,一吃肉,他的靈感來了,由是,有了前後赤壁賦;有了《念奴嬌-赤壁懷古》, 有了《黃州寒食帖》,這都是蘇東坡作為一個藝術家,文章、詩詞、書法的巅峰之作;前人固然已有總結“詩窮後工”,但是食肉之解郁悶、助靈感,特别是黃州豬肉制作的東坡肉,對東坡之詩之文,怕也功不可沒吧。
與如今每逢失戀、失意、失足就有人胡吃海塞、逞口腹之欲,慰寸心之苦相似,大詩人蘇東坡每逢人生失意之時,也往往通過大快朵頤的方式來宣洩郁悶,平複心靈創傷。“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就是赤裸裸的吃貨宣言。
文豪就是文豪,連吃吃喝喝這樣大俗之事,也可以附會至上層建築之詩文風雅裡,這就不能不令人仰歎了。神宗元豐二年(公元1079年),烏台詩案發作,作為高級幹部的蘇轼受到了政治打壓,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這官職就是個閑職,憂悶之餘,東坡寄情吃喝,優遊山水。其中,最出名的是寫出了千古名篇《前後赤壁賦》,其主旨行動,無非是吃魚、喝酒。隻是這魚吃得雅,酒喝得爽,呼朋喚友,嘯聚于明月之下,泛舟于大江之上,這一雅一爽,盡顯文豪的名士風流。
然而,更顯吃貨本色的,是那篇《豬肉頌》:“盡洗铛,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這就是“東坡肉”的烹饪菜譜,這碗留香千年的“東坡肉”,當初曾深慰政治上失意的東坡學士,至今仍澤惠無數“吃貨”。這份記載也從側面反映了宋朝經濟與商業之興盛。
較之盛唐,北宋的商業得到了很大的發展,唐玄宗時期,是盛唐經濟的高峰。當時一年鑄錢不過三十二萬貫;至宋神宗元豐年間,年鑄錢已達五百九十六萬貫。貨币數目足以反映交易之活躍與商業之規模。人類曆史上的第一次流通紙币,也在宋朝的四川地方出現。東京(今河南開封)人口,已達二十萬戶。按戶均五口計,當時東京人口已達一百萬;這一百萬人口,基本上脫離了農業生産。手工業和商業應是其主要謀生手段;同時,北宋城市已經徹底打破前代“市”(居民區)“坊”(居民區)分别的制度,面街而市,商、民雜處;據東京夢華錄載,以南薰門趕進牲豬時,“每日至晚,每群萬數,止數十人驅逐,無有亂行者”,一日趕進上萬頭豬,供應百萬人的食用,每天一百人食豬一頭,可見豬肉已成為普通市民的盤中餐。原因是豬價賤,“黃州豬肉賤如土”,估計東京也不會太貴,由此可見,當時養豬業的發達。
有人據《宋今要》記載,神宗熙甯十年(公元1077年)官中禦廚使用豬肉四千一百三十一斤,而羊肉達到四十三萬多斤,由此證明當時養羊比豬多,羊在百姓飲食中勝豬肉一籌。其實,這個數字隻能說明上層貴族(皇室)貴羊而賤豬,所以羊肉價貴于豬肉。至于平民百姓,天天食羊未必然,但食用豬肉,按東京二十萬戶日食萬頭豬算,估計吃肉已屬常态。但按東坡的說法,烹饪不盡得法——其實,平民百姓向來也就是粗茶淡飯,所謂食不厭精,脍不厭細,那是鐘鳴鼎食的貴族才講究的。
廚中有東坡肉,也有東坡羊肉。東坡肉,有他自己的記載,東坡羊肉估計是别人的附會。倒是他的書法,被時人黃庭堅,戲稱為“換羊書”,一封手劄,可換十多斤羊肉,這是有記載的。隻是東坡知後不肯再作“屠羊”行徑。
但對吃的熱愛是不移的,除了《豬肉頌》這個流傳千年的烹饪方子,蘇東坡還有一首詩,可以稱為最好的關于吃的廣告:《寒具》:“纖手搓來玉數尋,碧油輕蘸嫩黃深。夜來春睡濃于酒,壓扁佳人纏臂金”。此詩放在如今的商業時代,若被某食品廠相中,也是可以換幾吊錢的。
“ 甯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使人瘦,無竹令人俗”,這也是東坡學士說的,隻是此一時彼一時;在春風得意之時,詩人表現的是一派風雅潇灑;在仕途失意之時,詩人對食肉的快感是那樣直接而強烈。此時,讓人不俗的竹子,怕是讓人想不起了罷。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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