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真，人其實是最容易忘恩負義的東西。過去有句俗語，叫“卸磨殺驢”，意思就是利用别人做完了事情，之後就将那人一腳踢開。這種事情，在當今社會，并不少見。

接着這個話頭，我們來說說驢子。從生物學上講，驢和馬同屬同科，基本上是一類的東西，過去就有人稱之為“二馬”。現在的年輕人，除了偶爾到驢肉館品嘗品嘗鮮美的驢肉之外，對驢子這種動物大概不會有多少了解。擱到過去，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之前，它可是人們的寶貝，耕地、拉磨、運輸、載人……，樣樣都行。它或許沒有馬那樣高大，那樣威風，可論長勁兒，能把最神駿的良駒甩出幾條街，而且絕沒有馬的那般講究。

那時候，家有一驢，如同現代家有豪車，是小康之家的标配。尤其是農民，對驢子真個是視若家人，如果不是必需，輕易舍不得讓它下過重的氣力。小時候家在農村，經常看到趕牲口的把式，役使驢子拉車、耕地。那把式一邊将鞭杆高高舉起，一邊不停地喝罵。那罵聲，要多粗魯有多粗魯，要多親昵有多親昵，就好像罵自己家中相濡以沫的老妻。鞭杆看似揮得很兇，其實根本就是做做樣子，即便偶爾招呼到驢的身上，也不過是撓癢一般輕描淡寫。

而驢子早就習慣了主人這樣的做作，并不理會把式的呼喝，照舊慢條斯理地盡自己的本分，決不偷懶。它有它的工作節奏，它也有它的“驢格”與自尊。總體來說，驢子是一種比較有個性的動物。其實把式也知道驢的這種個性，他的呼喝，他的唠叨，不過是借以排遣單調枯燥的勞作所帶來的苦悶。驢和人之間就這樣達成了一種默契。

驢子的毛色，我認為是最經典的灰，它灰得空靈，灰得飄逸，灰得柔和，有時候在我想像中，它就是天空中一縷灰色的煙雲。現在精明的商家，往往把産品的顔色也冠以高大上的稱呼，如玫瑰金、太空藍之類。灰色的，也有太子銀、钛晶灰等，我看都是浮雲，皆不如“毛驢灰”來得貼切。

前幾年，在鄉間的路上，偶爾還可以碰上一半頭拉着闆車的驢子，神色冷漠地默默獨行；主人躺在車上，草帽遮蓋了半張臉孔，懷裡揣着鞭子，在酣睡。人驢之間已然沒有了對話，自然也不會有那種默契與親密。如今，除了驢肉館裡，能見到煮得爛熟的驢肉之外，完整的、活生生的驢子，似乎從這個世界上悄然消失了。對了，還有驢肉館門頭牌匾上畫着的那種招牌圖畫，樣子很可愛，都在萌萌地笑，然而它笑得出來嗎？

過去人們總喜歡用驢子比喻人的愚蠢，驢真的是很蠢的動物嗎？其實并非如此，至少，它不比人們喜歡褒揚的馬的智商低，對環境的适應性或較前者更強。有時候，當人們無路可走的時候，驢子卻能夠憑借自己的本能，聰明地選擇出一條正确的道路。唉，人類總是把自己相像的過于偉大了，這種妄自尊大的心态，早晚會把人類引向絕路。要知道，我們可以低估驢子的智商，但絕對不能低估上帝的智商！

正是：骐骥一日千裡，二馬攀登崎岖。萬物各有其用，怎能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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