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生活

 > 世界上最感動的雕塑

世界上最感動的雕塑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2 07:18:24

在雕塑家安東尼·葛姆雷看來,雕塑正是一種讓時間停止的嘗試,人們希望借雕塑跨越時間,已達永恒,而雕塑又借時間獲得内涵、趨于完美,“我們沉浸在空間裡,也沉浸在時間中。而時間本身就能使一件雕塑成形”。

正是因為雕塑的這種特殊内涵,它往往與死亡結合在一起,人們用自己的雕像撫慰生命的短暫,用親人的雕像告慰死亡的痛苦,又或用千軍萬馬的雕塑,沖散對死亡的恐懼。

《雕塑的故事》一書輯錄了雕塑家安東尼·葛姆雷與藝術史學者馬丁·蓋福德關于雕塑多個面向、多個維度的對談。下文經出版社授權,摘自其中《時間與死亡》一章,圖片為原書所有。

原作者丨[英]安東尼·葛姆雷 / [英]馬丁·蓋福德

摘編丨肖舒妍

世界上最感動的雕塑(沒有人能跨越時間)1

《雕塑的故事》,作者:[英]安東尼·葛姆雷 / [英]馬丁·蓋福德,譯者:王珂,版本:理想國丨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21年5月

葛姆雷:雕刻意味着在石頭之上傾注大量的時間。想想現藏大英博物館的拉美西斯二世像那巨大的頭顱和身軀(雪萊的《奧西曼提斯》所寫的就是這件作品),要用銅制工具和砂石打磨出如此完美無缺、嚴絲合縫的表面,所花費的時日想必是驚人的。你站在他面前,完全能看得出來背後投入的巨大精力。我們今天有各種先進的鍍钛工具,卻遠遠無法表現出雕塑表面那種清晰可見的張力。

對我而言,雕塑是一種讓時間停止的嘗試。我們沉浸在空間裡,也沉浸在時間中。而時間本身就能使一件雕塑成形。雕塑雖然是靜态的,卻能以某種方式連接時間與空間。我的作品《别處》(Another Place ),部分放置在英格蘭默西賽德郡(Merseyside)的克羅斯比海灘(Crosby Beach)上。這些鐵制的人形正随着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表面被藤壺緩緩占據,有些已經完全布滿藤壺。整件作品安放在一片長約3.2千米、寬約0.8千米的區域内,有些人像之間還有流沙。我們在安裝作品時,有好幾次差點連安裝設備都丢失了。

漲潮時,作品就會消失。它正漸漸地與自然融為一體,存在于時間與季節的更替之中。我覺得觀者并不需要知道這是一件藝術品。其實那些藤壺至關重要—— 雕塑遇到的偶然情況都很重要,它們是作品與時間相互作用的結果。

世界上最感動的雕塑(沒有人能跨越時間)2

世界上最感動的雕塑(沒有人能跨越時間)3

安東尼·葛姆雷,《别處》,1997年。

蓋福德無論藝術家本人是否願意,時間都會對我們看到的藝術品産生了強烈的影響。你甚至可以将時間看作不請自來的合作者,幾乎總要摻和進來。最初,人類将一塊岩石或金屬塑造成形,随後,成百上千年的時光将其再度改變,風、霜、地震乃至種種意外都發揮着作用。不同于門農巨像,拉美西斯二世像的皮膚依然堅硬光滑,但是他早已破裂傾倒。

雅典帕特農神廟西側的山牆上,曾經斜倚着一尊大理石雕刻的河神像,很可能是伊利索斯河(Ilissos)的河神。盡管他的頭顱、左手、右臂和雙腳都已不存,身體姿态與肌肉線條卻還保存完好。他的皮膚有些地方已經深受侵蝕,看起來不像大理石,倒有點蕾絲織物的質感。這件雕像仿佛正在緩緩溶解,就像分崩離析的崖壁,所以你能輕易透過表面看到内在的質地。這就意味着,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這座雕像與古代雅典人所見的樣子迥然不同。誰知道呢,說不定這件藝術品比以前還複雜、還迷人呢。

葛姆雷這件作品,讓我們透過表面看到内部的物質實體,由此感受到我們自身的弱小與身處的險境。就我個人而言,我倒更希望岩石的質地能夠顯露出來,而不是像古希臘和古羅馬的雕像那樣表面加工得極其精巧完善,比如普拉克西特列斯(Praxiteles)的《赫爾墨斯》(Hermes)——存留至今的古代雕塑中,唯一一件可以斷定其作者的大師之作。時間總是或多或少地提供新的解讀方式,而且往往與原本的宏大設計背道而馳。

大自然能夠持續加工一件雕塑,而且有益無害—我很喜歡這種看法。羅丹生前收藏的這件《撐立的赫拉克勒斯》(Hercules Resting)就是一個絕妙的例子。雕像的外表受到了侵蝕,反而突顯了人物的姿态。作為一件石制的物體,在時間的作用下,它重新與自然合而為一。為了參與自然的無序化進程,這件作品具象寫實的一面被犧牲掉了。這正是日本思想中所謂“侘寂”的概念,即假人類之手造出的東西可以與自然和時間的造物相互交融—少一分執着,多一分融通。

羅丹生前的工作室兼住宅坐落在巴黎城外的小城默東(Meudon),你如果到此參觀,就會發現他曾以許多古代雕塑殘件為伴。他顯然認為這些殘缺的作品能夠傳達重要的信息,既能教給他雕塑藝術的追求,也能讓他明白雕塑終究難逃腐朽的處境。

蓋福德當然了,後世的藝術家見到的古希臘和古羅馬的雕塑絕不是簇新的,而是經曆了數千年風霜保存下來的殘件。漫長的歲月使雕塑改頭換面,卻往往能夠給藝術家帶來靈感。一個著名的例子是米開朗琪羅,他曾見到一件被稱為《望樓的軀幹像》(Belvedere Torso,也稱《貝維德雷軀幹像》)的作品,原本是某個英雄人物的雕像,已經殘損得隻留下一個軀幹。這件作品讓米開朗琪羅印象深刻。

盡管這件雕像肢體殘缺不全,甚至刻畫的是哪個古代英雄或神明都無人知曉,但對米開朗琪羅而言,其魅力有增無減,意味無窮。據說米開朗琪羅曾勸說教宗不要将其修複,他本人也拒絕承擔修複工作。得益于米開朗琪羅的大力頌揚,《望樓的軀幹像》在16世紀聲名鵲起。我們對這一點确定無疑,因為在他生前有一位年輕的作者出了一本書,書中提到了這件事,而這位作者很可能與他過從甚密。大師從這件作品中學到了很多—原來肌肉發達的人體(比如緊繃的胸大肌)能夠如此生動地表現活力與掙紮。但是就算沒有這個記載,我們也能理解這一點,隻消擡頭看看西斯廷禮拜堂(Sistine Chapel)的穹頂。

葛姆雷《望樓的軀幹像》确實教會了米開朗琪羅如何在雕塑中運用肌肉,不是嗎?我們能夠清晰地辨認出殘軀使用的石材,這凸顯了它作為一件物體的物質性。與此同時,它又是用石頭刻出來的人像,需要你的參與才能擴展完善。這讓我想起了據信是米開朗琪羅所說的一句話:要檢驗一件雕塑的優劣,隻需将其從山頂扔下去,如果一路滾至山腳下仍然還像一件雕塑,說明是件好作品。這件殘軀看起來就像曾經參與過類似的嚴酷考驗,而剩下的則是它不可磨滅的精髓。

蓋福德雇人為自己塑半身像也是一種追求不朽的手段。你終有一死,但是你的形象會留存下來—隻要别讓什麼東西給毀了就行。然而經曆千百年保存下來的也許隻是轉瞬即逝的一刹那,這未免有些矛盾。貝尼尼為希皮奧内·博爾蓋塞主教(Cardinal Scipione Borghese)所作的兩件半身像,看起來仿佛是電影的定格畫面—以無比精湛的技巧在大理石上雕刻出來的定格畫面(之所以有兩件,是因為第一件所用的石料剛好在面部有一道瑕疵,所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新雕刻了一件)。

葛姆雷就像多納泰羅的那件《先知哈巴谷》一樣,張開的嘴巴能夠讓一件肖像富有生氣,同時也有點詭異。這位主教雖然是用石頭刻成的,但仿佛要開口說話一般。也許他剛剛看到了什麼東西,想要評論一番。事實上,他看起來好像已經口若懸河地說了半天,以至嘴角都泛起了涎沫。

看看貝尼尼的《希皮奧内·博爾蓋塞主教》吧,從這件高度寫實的石雕上,你很容易感覺到當時天主教廷豪奢與貪婪的本性。

蓋福德這個嘛,我倒覺得貝尼尼不大可能真有批判的意思,畢竟博爾蓋塞主教是他最重要的贊助人,而他終身都為教廷服務。主教本人很喜愛這兩件半身像,但是我們今天看來,他确實沒有一點虔誠基督徒的樣子。把時間凝固在石頭中,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有一次貝尼尼故意做出一副瘋狂的表情,張大了嘴巴尖叫連連,以此來模拟地獄中受苦的靈魂。這可能是一種精神的練習—聖依納爵·羅耀拉(St Ignatius Loyola)建議他隻需運用想象的眼睛來幻想地獄中的苦難—也可能是雕塑家的玩笑,藝術家将自己在鏡子中做的鬼臉永久地保留了下來。

與他相比,弗朗茨·澤維爾·梅塞施密特所作的一系列《怪人頭像》(Character Heads),雖然也是根據自己在鏡子中的鬼臉創作的,卻是一個真正飽受折磨的靈魂的自畫像。梅塞施密特早年是一位頗為成功的晚期巴洛克風格雕塑家,雖然有點呆闆,但心智想必是正常的。他曾為維也納的許多要人造像—當時正是瑪麗娅·特蕾莎女王(Maria Theresa)在位,權貴都戴着假發—藝術水平相當高。後來他出了點問題。有人造謠說他精神狀态不穩定,以緻他沒能成為維也納美術學院的雕塑教授。此後他退居外省,并創作了這一系列的雕像—原本共有170件,現存69件。在這些雕像中,他把自己的五官扭曲成生理條件所允許的最瘋狂、最極端的表情。

世界上最感動的雕塑(沒有人能跨越時間)4

弗朗茨·澤維爾·梅塞施密特,《怪人頭像·之六》,1777-1781年。

梅塞施密特解釋說,其中一些頭像表現了“動物的超自然感覺”,有兩件是為了對付一個晚上糾纏他的惡靈而制作的。梅塞施密特生活在秩序井然的哈布斯堡王朝。而在他的作品中,被社會秩序壓抑的恐懼與狂躁情緒,仿佛在一瞬間全都釋放了出來。這組肖像不禁讓我們思忖—在這些流傳後世的作品中,藝術家究竟保存下來了些什麼?就梅塞施密特而言,他留給後人的是焦慮和駭人的妄想。

葛姆雷是啊,梅塞施密特的這組頭像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肖像誇張到什麼程度才會變成諷刺呢?一件肖像之所以富有表現力,正是因為經過了提煉,去除了那些讓人分心的成分。創作肖像不僅要追求形似,還要判斷哪些元素是重要的—要對人的面貌特征加以取舍,以最大限度地表現出你眼中的這個人物的特點。

但是梅塞施密特的這組頭像可不隻是精煉,不是嗎?它們是極度濃縮的。我曾到維也納美景宮博物館(Belvedere Museum)觀賞這些頭像,當天還去了瘋人塔(Narrenturm)。瘋人塔是舊時的一座精神病院,展示着種種治療肺結核與精神疾病的殘酷實驗。我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這些場景引出了許多有意思的問題。梅塞施密特的作品,仿佛是試圖将人内在的精神狀态進行分類—古典雕塑也講究人物動作要富有寓意,但他的探索遠遠超出傳統的範疇——似乎預示了後來法國神經病學家讓——馬丁·沙可(Jean-Martin Charcot)在癔症(歇斯底裡)方面的研究成果,以及心理療法與精神分析的開端。

梅塞施密特這一系列的作品有自我療愈的成分。這種自我治療的沖動對藝術而言至關重要。而實際上,我認為這種沖動的目的之一就是用懷疑代替确定,用焦慮代替安穩。我覺得我的創作就根植于焦慮。我從小所受的教導讓我畏懼上帝、畏懼父親、畏懼失敗。現在我的焦慮有些許轉移,但變化不大。我的創作究竟是什麼呢?有時我的創作近乎一種瘋狂的DIY儀式——努力讓某個時刻變得有意義,為物質賦予情感。時光慣于湮沒無聞,而我要做的就是抵抗這種遺忘。

蓋福德人類最根本的焦慮是對死亡的恐懼。倫敦聖保羅大教堂(St Paul’s Cathedral)内那尊為詩人、牧師鄧約翰(John Donne)所作的紀念像,大概與貝尼尼生活時代相當。這座雕像可以說是一件請人代為雕刻的自塑像,因為這個别出心裁的設計是鄧約翰本人想出來的。也許創作這座雕塑,正是他面對内心隐秘恐懼的辦法。

17世紀英國著名作家艾薩克·沃爾頓(Izaak Walton)1640年出版了《鄧約翰傳》(Life of Dr John Donne),記述了這段逸事。鄧約翰當時已經當上了聖保羅大教堂的教長。他找人做了一個木制的骨灰甕,自己身披裹屍布,站在甕上,擺好造型,讓一位“精心挑選的畫家”為他畫像。他的書房裡燒着炭火取暖,故而這位大詩人雖然隻裹着一層單子,倒不至于受凍。他站在那裡,雙目緊閉,面朝東方—他認為最後的審判到來之時,基督會在東方現身。

鄧約翰在1624年寫下了著名的布道文《突變引起的誠念》(Devotions on Emergent Occasions):“不必派人打聽喪鐘為誰而敲,它是為你敲的。”似乎寫作此文時,他心中所想的正是自己死時的情狀。畫作完成之後,詩人将其放在自己的床邊,時常端詳沉思—就像一個人站在自己的墓前一樣。鄧約翰死後,他的遺囑執行人讓雕塑家根據這幅畫制作了一尊大理石雕像,放置在他的墳墓上,這大概是詩人自己的意思。1666年倫敦大火,聖保羅大教堂被焚毀,隻有這麼一件塑像保留了下來。據說,它像一顆導彈似的穿過地闆掉了下去,人們随後在教堂地下室發現它時,竟然完好無損。

葛姆雷這真是一個意味深長的故事,他居然如此精心地為自己安排身後之事。但是他的兩隻眼睛實際上都微張着,仿佛在思考着自己的死亡和即将來臨的複活。他正在從彼岸往我們這邊窺視嗎?他的神态很感人,也很俏皮,還有點入迷的意味。

他身上的布料看起來濕漉漉的,表面平整,周身輪廓十分簡潔,再加上頭頂那個用布料折成的冠冕,整體感覺十分奇異。而他那長滿髭須的臉上又挂着一抹微笑,猶如貝尼尼的那尊《聖女大德蘭的神魂超拔》,仿佛也處于一種精神入迷的狀态。但他心中苦苦思索的竟是自己的死亡。

雕塑從來都在探讨生與死的界限,或者說我們對彼岸世界的想象。藝術将我們對過去的記憶和對未來的期許聯系起來。它既是對延續性的認同,也是促成生命延續的力量。對死亡真相的探讨是雕塑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各種喪葬形式中,舉行喪禮的人都會對死者的遺體緻以尊重與哀悼,這個備受重視的死者往往是父母或其他家庭成員。最早出現的雕塑性質的物件就與這種儀式行為息息相關,我對其中的關系很感興趣。

秘魯和智利的木乃伊可謂是用真人骨骼作框架制成的雕塑。這件新克羅(Chinchorro)木乃伊的特殊之處就在于,它将人的身體當作一件容器,嘴巴洞開,裡面一片漆黑。南太平洋的托雷斯海峽島民(Torres Strait Islanders)也用死者本人的頭骨制作面具。新幾内亞的塞皮克人(Sepik)和阿斯馬特人也會用死者的頭骨來制作肖像。在這些傳統中,藝術作品與其表現的主題之間的界限瓦解了—它就是它的所指。

蓋福德古羅馬人倒是不公開展示祖先的頭顱,但是他們有一種十分相似的做法。古羅馬的顯貴生前會用蜂蠟為自己制作面部倒模。這種用真人翻模制作的頭像,保留至今的可能隻有一件。但是據說他們宅邸的門廳裡擺滿了這種面具(被稱為imagines),所以每個走進門的人,都要面對成群結隊的祖先——這種陳列意在使祖先不朽,但未免有些恐怖。在送葬的隊列中,也會有一個與死者身材非常接近的人戴着這副死亡面具走在人群中。

葛姆雷這麼一來,古羅馬人就能夠參加自己的葬禮了。

蓋福德這些真人面部倒模想必為古羅馬的石雕肖像樹立了精确度的标準,很可能也直接成為參照。而石像要比蠟像耐久得多。羅馬石像中的佼佼者之所以如此逼真動人,也就不難理解了。

葛姆雷古羅馬的頭像,就好像盧西安·弗洛伊德肖像畫穿越到了兩千年前。這些雕像毫無浪漫主義氣息,卻将一個曾經活在世上的人的外表和性格完整固定下來,供後人瞻仰。在全世界的多家博物館中,你可以縱覽古羅馬帝國整個皇族——第一任皇帝奧古斯都(Augustus)與妻子莉維娅(Livia),第二任皇帝提比略(Tiberius),第四任皇帝克勞狄烏斯(Claudius),等等——僅從這些雕像就可以了解背後的曆史。你能認出哈德良,尤利烏斯·恺撒的秃腦瓜也很好認,還有卷頭發的馬可·奧勒留(Marcus Aurelius)。這些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蘇門答臘島的長屋頂上挂的真人頭。兩者的區别在于,這些古典肖像完全沒有宗教意味,它們的旨趣僅限于心理層面——至少我是這麼看的。

古羅馬肖像雕塑的獨特之處在于,它全然接受人終有一死的宿命,試圖抵抗,但又勇于直面它。我對這些塑像情有獨鐘,因為它們隻如實記錄死者的性情,無論男女,絕無任何理想化的傾向,如此恒定。在這些古羅馬人眼中,家庭和邦國高于一切。他們追求令名、美德,(男子)在戰場上英勇拼殺,嚴格約束自我,目的都是為家庭和邦國服務。我們觀賞這些肖像,就能了解他們的高貴品格。實在沒有能與之相提并論的作品。

蓋福德在古希臘和古羅馬時代,肖像雕塑被置于死者的墳墓之上。所以人雖然死了,他們的鮮活形象卻保留了下來,有的能保存數千年之久。

葛姆雷我很喜歡在愛琴海米科諾斯島(Mykonos)的博物館中見到的那些墓碑——死者與生者握着手,仿佛永遠都在道别。沒有裝腔作勢,沒有無病呻吟的象征符号,沒有天使也沒有挽歌,不過是生者與死者的道别,簡簡單單。

同樣是面對死亡,中世紀的喪葬雕塑則反映出了一種與上述迥然不同态度。我在約克郡艾姆培爾福斯(Ampleforth)求學期間,經常聽愛德華神父講解14 世紀的喪葬紀念雕塑,遂對中世紀晚期的法國和英國墓葬雕塑産生了興趣。這一時期,他們的墳墓上通常有兩件雕塑,上面是衣冠整齊的墓主人(男主人或女主人),下面則是正在腐爛的殘骸—同樣的一具軀體,隻是後者正在被蛆蟲啃食。位于牛津郡(Oxfordshire)的尤爾姆教堂(Ewelme Church)安放着薩福克女公爵愛麗絲·德·拉·波爾(Alice de la Pole)的陵寝。上方的石像是她生前的形象,下方一道透雕格栅後面安放着第二座雕像,表現的是她死後的形象。我很喜歡第二座雕像,它刻痕很深,因而實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形式效果,比如頭發之間的空隙,以及脖子上的裂紋。

蓋福德喪葬紀念雕塑往往由死者的家人委托創作。所以,這些雕像是悲傷的記錄,實實在在,曆久彌新。德國表現主義藝術家凱綏·柯勒惠支(Käthe Kollwitz)為紀念幼子彼得所作的這件雕像《舉哀的父母》(Grieving Parents),位于比利時,也許是父母懷念子女的雕塑作品中最為感人的一件。彼得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年他到達前線不過幾天就殒命沙場。這不僅僅是一位悲痛萬分的母親創作的作品,也是藝術家本人對駭人苦難的回應。她用了将近十八年,才找到一種恰當的形式來表達自己的感受。雕像中的柯勒惠支與丈夫雙膝下跪,朝向埋葬着自己幼子的這座戰争墓園。

葛姆雷在《舉哀的父母》中,兩個人的身體正在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情緒波動,而藝術家使用的塑造手法卻十分微妙:男人的雙手緊緊環抱着自己的身體,努力克制因失去愛子而産生的巨大痛楚,這雙手又與其碩大的頭顱相呼應。兩個人雙手環抱自身跪倒在地的姿勢令人十分感動。他們身上并沒有《鄧約翰紀念像》(Monument to John Donne)中的那種超拔,隻有跪伏在虛無邊緣的無盡悲戚。

原作者丨[英]安東尼·葛姆雷 / [英]馬丁·蓋福德

摘編丨肖舒妍

編輯丨張進

導語校對丨王心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生活资讯推荐

热门生活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4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