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嶽飛傳》中有一句盡人皆知的千古名言，它生動地表達了嶽飛渴望收複失地，誓滅金國的豪邁和自信，“直搗黃龍府，與諸君痛飲耳。”

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紹興十年，即1140年，“嶽家軍”在接連取得郾城、穎昌大捷之後，一鼓作氣，進駐朱仙鎮，此時，他們距離陷于金人之手的北宋都城開封僅有一步之遙，而金兀術就退守在開封城内，但是，就在“嶽家軍”準備乘勝追擊，圍殲開封城内的金軍的時候，奸臣秦桧卻“一日奉十二金字牌”，“令（嶽飛）班師”。

眼看勝利在望，但嶽飛卻萬般無奈，隻好朝着故都開封的方向遙拜，并且感歎道，“十年之力，廢于一旦。”

第二年，宋、金議和，嶽飛的中興偉業終至于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篑，英雄嶽飛壯志未酬，而自己也被以“莫須有”的罪名被陷害在風波亭。

對于上述這段曆史，國人大都耳熟能詳，但是，嶽飛此言背後的真實用意和準确意涵究竟是什麼？他口中的那個“黃龍府”在哪裡呢？它和嶽飛之死又有什麼關聯嗎？

一般認為，遼、金時期的黃龍府，就是今天的吉林農安，遼朝初期，還被稱為扶餘府，後來，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東征渤海國，班師途中，病逝于扶餘府，後來，改名為黃龍府。有關黃龍府一名的來曆，《遼史·太祖本紀》還有一段傳奇記載：

“（天顯元年七月 ) 甲戌，次夫餘府，上不豫。是夕，大星隕于由幄前。辛已平旦，子城上見黃龍缭繞，可長一裡，光耀奪目，入于行宮。……是日，上崩 … …而以夫餘城為黃龍府。”

意思是說，926年，遼太祖班師行經扶餘府時，有一顆星星隕落在遼太祖大帳前，幾天後，有一條黃龍缭繞，後來，進入遼太祖行宮，這一天，遼太祖病逝，因為有這一神迹出現，于是，将扶餘府改名為黃龍府。

所謂黃龍的說法，顯然是出于“神道設教”目的撰造的神話，将遼太祖視為真龍天子，顯然是一種統治術的需要，是一種不折不扣的迷信，但是，落星确有可能，或許是某種自然界的隕石現象。

盡管改名黃龍府，但是，因為遼朝的統治中心在蒙古高原腹地，而黃龍府屬于東北偏遠之地，因此，後來的遼朝将其作為流放罪人的地方。

947年，遼太宗南下，滅掉後晉王朝，俘虜了晉出帝石重貴以及太後、皇後、親王、公主等整個皇族，還有宰相、樞密使等大臣們，其中，石重貴是史上著名的“兒皇帝”——石敬瑭的兒子，而石重貴便一度被流放至此。

後來，為了控制東北地區的渤海遺民以及女真人等，遼朝又開始重新重視黃龍府，并在此設置兵馬都部署司等，将其改造為東北軍事重鎮，由此，黃龍府在東北地區的地位和重要性，僅次于遼東京，今遼甯遼陽。

遼朝統治後期，生女真中的完顔部崛起，率先在1114年舉起反抗遼朝的大旗，第二年，完顔阿骨打稱帝，建立大金國。

金朝開國之後，首當其沖的便是奪取遼朝東北軍事重鎮——黃龍府，1115年8月，金太祖完顔阿骨打親率大軍，進攻黃龍府，一個月後，城破之後，一度由金太祖之弟吳乞買據守，吳乞買就是後來的金太宗。

入金之後，尤其是回到文章開篇時的曆史場景，斯時斯地，黃龍府又有什麼不一樣的意義嗎？因為這背後可能涉及到嶽飛“直搗黃龍”背後的真實用意？以及宋高宗、秦桧君臣對其真實用意的判斷和理解。

對此，一般認為，嶽飛口中的“黃龍府”有兩種意涵：

第一種涵義：“黃龍府”代指北宋所謂的燕山府，即今天的北京，認為嶽飛曾經到過燕山府，但是，他誤将燕山府視為“黃龍府”，而“直搗黃龍府”就是北宋立國以來的收複“漢唐故疆”、恢複中原版圖的國策的一種延續；

第二種涵義：“黃龍府”即指今天的吉林農安，也就是遼、金所謂的黃龍府，但是，同樣認為嶽飛誤将黃龍府視為金朝的發祥地，而“直搗黃龍”便是誓滅金朝的象征。但是，事實上，金人在東北地區的政治中心是上京，今黑龍江阿城，而黃龍府被降為濟州，但因為山東早有一濟州，又改名為隆州，因此，黃龍府顯然并不能作為金朝的象征。

何況嶽飛雖然是一員武将，但是，他熟讀詩書，粗通文墨，對此，不可能一無所知，而且，早在1127年，也就是 “直搗黃龍”這句話誕生10餘年前，南宋派往金國的使臣王倫、洪皓獲悉徽、欽二帝，即宋徽宗、宋欽宗，也就是宋高宗的父、兄被金人囚禁在黃龍府。

1132年，王倫回到南宋，自然也将這一重要消息帶回南宋朝廷，而嶽飛作為南宋重要将領，且與王倫同朝為官，不可能對此消息聞所未聞，因此，可能把黃龍府錯當成金國的發祥地，而“直搗黃龍”的真實用意，就并非滅掉金國。

如果嶽飛的真實用意和戰略意圖并非滅掉金國，那麼，又是什麼呢？顯然，是和徽、欽二帝被囚禁在黃龍府這一事實有關，由此，便不難揣測，其真實用意便是“迎回二聖”，這也是《說嶽全傳》等演義小說中的說法，可見，這一推測并非空穴來風。

毫無疑問，嶽飛始終是将黃龍府視為“二聖北狩”之地來看待的，當然，徽、欽二帝最終被流放于五國城，即今黑龍江依蘭，但後來的這一變動，嶽飛未必知曉。

如此一來，嶽飛的戰略意圖，便和宋高宗的意願産生了沖突，畢竟，趙構是在徽、欽二帝及其兄弟們集體被擄之後，而自己作為勤王的統帥——天下兵馬大元帥，是被徽、欽二帝寄予厚望的，但是，怯懦、自私的趙構不僅沒有趕往都城解圍，反而，向南逃竄，并在父、兄被俘後僥幸稱帝，即宋高宗，但是，其稱帝的合法性是始終存疑的。

不過，“迎回二聖”卻是嶽飛一以貫之的夙願，而一旦嶽飛“迎回二聖”，又将宋高宗置于何地呢？而這或許也是嶽飛之死不可言說的原因之一。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沈釀川

參考資料：《宋史》、《遼史》、《金史》、《嶽飛“直搗黃龍”考》、《遼、金時期的黃龍府》、《“直搗黃龍”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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