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運氣好，叫他們叁攆上到縣裡去的頭班車了。

破舊的汽車在砂石路上一彈一跳的朝前蹦着，滿滿一車人被颠得倒過來又到倒過去。中間狹窄的過道上，立着的人如同插蘿蔔。

好在，志民、紅利、牛娃都有座位。

車上路不到半小時，牛娃就睡着了。他夢見小娥帶着飄飄在房後頭栽紅薯，高高也沒去學校，在幫忙提水……。

實際上，小娥也的确帶着飄飄在房後頭忙哩。隻不過，她栽的是洋柿子。桶跟水擔在河溝裡撂着。

“小娥姐，你買的洋柿苗苗多少錢？”月紅正在那條河溝邊上放牛，媛媛坐在柿樹底下揪着草葉，嘴裡念念有詞，也不知說的啥。

“年年都是三毛錢你不知道？”一想到接下來有做不完的活小娥就愁的要命，好似有塊石頭壓在心上。

月紅見她口氣不好，沒再作聲。她把牛栓在槐樹上，拿着鐮開始割草。

夜早上烙的馍還有哩，夜黑來的面還有一碎盆盆沒吃完。做飯的時間空出來了，多好啊！河溝兩邊的草沒過了膝蓋，充足的水源将它們養的嫩汪汪的。

月紅簡直高興極了，她打算多割幾捆背回去。今下午跟明天就把牛圈着喂。這麼一來她就可以去鋤苞谷了，順便也能多摘些荊荊花，還能給豬尋些草。

此時的小麗也沒閑着，大清早的，就有好些人去她家買紅薯苗苗。她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就把阿家媽叫了來。

一苗紅薯兩毛錢，這是志民走時交代過的。他說街上賣兩毛五，咱給村裡人少算五分。

小麗估摸着，就算一苗兩毛錢，這一窩子紅薯苗也要賣好些錢哩。

在這樣一個清涼的早晨，梨樹，核桃樹，柿子樹，以及其它大大小小的樹把後院都罩嚴實了。若不經過後門走近些，根本看不到圍着紅薯窩子的人。可這時高時低的說話聲，哪怕在大路上聽着也特别響亮。

小麗的手和心一刻也沒消停，這一心二用的本領村裡可沒幾個人有。她心裡想着，也不知志民坐上車了沒有？這時候到哪達了？到了縣裡活好不好尋？有沒有……？嘴上卻說，二十把零七苗，那就是四十一塊四麼。

“哎呀呀！小麗是本事。我算半天沒算清，你看人家，嘴一張，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趙幫勝打心眼裡誇着她，一想到小娥，就從人夥裡退出來，立在一邊望着晴朗的天“唉”了一聲。

小娥把洋柿子栽好，就對飄飄說：“你乖乖坐這耍，媽擔水啊。”

飄飄隻顧摘紅棘帽（野草莓，小而圓，多汁。）吃，嘴被占着，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蛤蟆魚魚在水潭裡遊來遊去，小娥的葫蘆勺像一張大嘴，把它們吓的往水草裡鑽，往石頭底下溜。

水又冰又甜，小娥舀了一擔。咬緊牙關擔着，從隻能擱兩隻腳的，兩邊長着野草和棗樹的小路往上走。也不知咋回事，她的心總是七上八下的。

高高！該不會是他出啥事了？小娥想着立在那發愣，似乎忘了自己正擔着水。

早讀鈴聲剛響，高高把手往書包一伸頓時慌了：“咦！書呢？”他一急，就揪住書包的兩個角往起提。隻聽“嘩啦”一聲，裡頭裝的馍跟其它東西瞬間攤了一桌子，“哎！怪了！牛蛋，你見沒見我的書？”

“給你說了多少回了，在學校裡不要叫我牛蛋。”牛蛋看上去很不高興，“睜大眼窩看這是啥？”他把數學本往桌子上一甩，指着自己的名字，“書沒見了問我？沒見了活該。”

“啥人麼，害我挨打我都沒跟你算賬。書沒見了還說我活該，我，我到底把你咋了麼？”高高看上去很委屈，眼淚都快出來了。

“哎！這咋能……？”牛蛋有些不服氣，兩人在“嗡嗡”的讀書聲中，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執着。

芳麗跟川女快到街上了。一路走來，她倆的嘴就沒閑着。從地裡的莊稼說到二組的人。二組的人差不多說完了，腦子一轉，就開始說一組了。

說到一組，芳麗自然不會漏了牡丹。牡丹是她的心頭刺，挖苦挖苦牡丹，她心裡才舒坦。

“牡丹這人，唉！也不是啥好慫。”溝裡的水喝多了，芳麗說着，眼窩滴溜溜的四處尋哩，“嘿！咋連茅子都沒的，川女，川女。哎，看見了。川女，你候我着。”

“嗯，你趕緊去。”川女嘴在動彈，眼窩卻左一看右一看，“牡丹不是好慫你是好慫？”

通往街上的路兩邊全是青磚房，鑲着玻璃窗，門也刷了青漆。或三間或四間，端端正正立在那裡。院子邊上的月季像着了火，葡萄竄到架上，正開花，一串一串的。

“都說川裡人日子好過，你看看這街邊上的人，唉—！人家這日子才叫好過。”川女眼紅了，忍不住嘀咕着。木瓜溝的歪歪婆曾在街上給她尋了個好人家，那時她小，不想離娘家遠，就嫁給溝垴頭的魯回。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芳麗從茅子出來繼續說：“小娥跟劉猬勾扯哩，她牡丹把高高的書扯成沫沫子算啥嘛？”街上人的生活她并不上心，“有幾個錢頂慫用，我還就看不起她這号人。”

“你要是看不過眼，從街上回去了你就給小娥說去麼。”川女隻顧迷眼瞅着白胖的太陽。

手扶拖拉機“突突突”的開過來，自行車“哧溜溜”的碾過去。架子車“骨碌碌”的往前滾着。路上那層幹面面土，一會騰起來，一會又落下去，跌跌宕宕的，似乎沒完沒了。

有一家房後頭，不時有豬的“哼哼”聲，接着有個老婆端着一盆惡水倒了。又回去抓了一把苞谷，站在院邊瞅着洋芋地裡的雞“呱呱呱”的叫着。

好些日子沒下雨，可這街跟前的苞谷整整比木瓜溝的苞谷高了一大截。也不知是土肥還是人家種的早上的肥料多？就連門口菜地裡的辣子，茄子，黃瓜，洋柿子都比木瓜溝的長的高長的粗。

川女盯着菜地立在那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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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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