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的簾子挑起,幾個丫鬟帶着内侍,正把飯菜收拾出來,看見内侍走進,已經有丫鬟笑着道:“公公回來了,方才王爺還問起,說怎麼去了這半天?這個小丫頭是誰?”
小荷跟着學規矩那些時日,也曉得這必定是王妃身邊貼身服侍的丫鬟,用嬷嬷的話來說,那就是整個王府除了總管之外,地位最高的下人了,不過聽說這些丫鬟裡面也有分等的,但不管她們是什麼,小荷隻能露出笑對丫鬟們道:“姐姐們好,大哥賞賜給了公公一碟子糕,大哥吩咐我把這糕給公公送回來。”
這時候簾子正好掀起,小荷的聲音又清脆,安王正好在裡面聽到了,高聲道:“這稀奇,什麼時候大哥也會遣人賞賜我身邊人東西了,給我端進來看看。”
安王這句話在他自己是稀松平常,在内侍聽來卻不異一個驚天霹靂,不過好在不用内侍自己開口,倒省了些麻煩。
于是内侍忙對小荷道:“王爺吩咐了,你還不趕緊端進去。”小荷是不明白這事兒的意義的,隻是應了聲就端着那碟子糕走進去。
一進到屋裡,小荷先被光華耀花了眼,王府裡面喜歡用大蠟燭,小荷在孟瀾那邊就看見好幾根大蠟燭,可是沒想到王妃屋裡的蠟燭竟比孟瀾那邊的蠟燭還要粗上一些,這些蠟燭點的屋内亮如白晝,屋内所用的家具,動用的器皿,在燭光下閃閃發光。
自然最閃亮的就是王妃頭上戴的珠翠,至于安王,小荷看着感覺他比自己的爹也大不了幾歲,就是胖了些,穿着小荷是分辨不出來的,正在那和一個孩子說話。
這孩子,是不是就是孟瀾口中的弟弟?小荷心中想着,好歹還記得規矩,端着那碟子糕走上去,對安王夫婦行禮:“參見王爺王妃。”
孟琮被安王夫婦寵愛,看見小荷端着的那碟子糕,笑着道:“這就是哥哥賞賜給大伴的,我來嘗嘗,好不好吃。”
王妃那句不要吃還沒有說出口,孟琮已經拿了一塊糕,咬了一口就嫌棄地丢下:“不好吃,怎麼這麼苦,快些給我水來。”
丫鬟忙端過水,服侍孟琮漱口。王妃已經輕聲道:“二哥,這是專門給你哥哥做的養身子用的,你自然不能吃,況且雖在你爹爹面前,你也不能失了禮儀。”
孟琮漱口完,對王妃道:“娘,這個真的很難吃,全是苦的,比我生病時候喝的藥湯都難喝。”
孟琮還要說,王妃的眉不由皺緊,内侍見狀就道:“想來因為太苦,大哥不願意吃,才賞了奴婢,隻是王爺,有句老話叫良藥苦口,大哥的身子本來就弱,若還這樣嫌棄苦而不能入口,豈不身子更弱?”
這些人好奇怪,為什麼做的東西不好吃,卻說是孟瀾的錯?小荷眉頭皺緊聽着,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安王已經點頭:“說的對呢,這藥本就不好吃,他啊,難免寵壞了。”
内侍眼見一場小風波就要過去,含笑道:“王爺說的是,說起來,這……”
“不好吃明明是廚子的錯,為什麼要說是大哥不肯吃呢?王爺,若是廚子給您做的膳食,這樣難以入口,王爺是不是也吃的很開心?”小荷想忍,但就是忍不住,開口就問。
安王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竟然敢質問自己,皺眉看着内侍:“這是剛進府的,這樣不懂規矩,王妃,你是怎麼管理王府的?”
對安王出口就是責問自己,王妃已經習慣了,她含笑道:“是大哥身邊的陳嬷嬷說,說大哥身邊沒有可用的丫鬟,于是就讓她自個挑,誰知挑了這麼個,實在是妾的不是。”
“把這丫鬟給我趕出府!”安王剛說了這一句,就有内侍上來要帶走小荷,小荷當然不肯被帶走,在那大叫:“為什麼王爺不去親自問問大哥,卻要聽别人的傳話?”
王妃聽到這話氣的臉都白了:“趕出去之前,給我責打二十。”
内侍們應是,就要把小荷往門外拖,小荷見狀也顧不得許多了,高聲叫着:“王爺為什麼不去問問大哥呢?你們是父子啊!”
父子兩個字重重地擊打在安王心上,他拍下桌子:“給我回來。”内侍急忙松手,安王看着小荷:“你方才說什麼?”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新進府小丫鬟順口亂說,王爺何必放在心上呢?”王妃最怕的就是安王發現自己背後動的手腳,急忙勸說安王。
“是啊,什麼都不懂,但她也知道,我和大哥是父子,為什麼我不能去問問大哥呢?”安王仿佛在問自己,接着安王就道:“來人,去把世子叫來。”
這,這是唱的哪一出,難道說安王這會兒想和孟瀾父慈子孝?那自己的那些打算,豈不全白費了?王妃如坐針氈,但又不能反對,也一時忘了小荷這個丫頭該怎麼處置。
孟琮不知道自己的娘在想什麼,隻是好奇地看着小荷,畢竟在王府,處處規矩森嚴,竟然還有個敢大喊大叫的丫鬟,他輕聲問小荷:“你叫什麼名字,你難道不知道,在爹爹面前大喊大叫,是失儀的。”
小荷搖頭,方才不顧一切的勇氣已經消失,現在湧上的,是後怕,如果自己真的被趕出府,那王府會不會和自己家要身價銀子,那些銀子隻怕娘已經給爹花了,那還不出來,王府會怎麼做?
看着小荷開始顫抖,孟琮的眉皺起,似乎這個丫鬟,也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麼膽子大?丫鬟已經進來禀告,孟瀾來了。
孟瀾很少出院子,特别是在這樣的夜裡,因此走進來的時候,身上披着厚厚的鬥篷,還戴了一頂風帽,他個子也不高,人又瘦,竟有衣服都能把他壓垮的感覺。陳嬷嬷自然也跟着孟瀾進來,走進屋裡,陳嬷嬷先看了眼小荷,見小荷好端端地站在那,陳嬷嬷松了口氣,方才過來時候,聽說安王要把小荷趕出王府,陳嬷嬷還十分擔心。
這會兒見小荷好端端站着,看來這丫頭,的确是有那麼幾分福氣的。
“兒子給爹爹請安,給母親請安!”孟瀾走到安王夫妻面前,行禮下跪,王妃已經親手扶起孟瀾:“你身子骨向來不好,太醫也說讓你盡量靜養,我們才不去打擾你,這會兒見了,你禮數何必如此周全?”
“多謝母親關懷!”孟瀾越發一闆一拍了。王妃對安王微笑:“這孩子,就是守禮。”
“先坐下吧。”孟瀾越安分守禮,在安王看來就和自己越有隔閡,孩子就該像孟琮一樣活潑調皮才是,于是安王的眉皺起,問出的聲氣也不大好:“你的丫鬟說廚子做的點心不好,你吃不下去,縱再不好吃,你也要勉力吃一些,這樣才能讓身子骨好轉。”
又是這樣嗎?孟瀾心中長長歎氣,剛要應是,眼角卻掃到一邊的小荷,想起方才在路上聽說的話,小荷為了自己,沖撞了父親,那自己若就這樣應承下來,豈不不如小荷?
于是孟瀾站起身對安王恭敬行禮:“爹爹所說,兒子都記得,隻是爹爹,這入口之物,也要能合了人的口味,才能讓人多吃些,若長年累月吃些不合口的東西,隻怕兒子病還沒好,就又忝了新病。”
一直保持适當微笑的王妃聽到孟瀾的話,臉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如果沒記錯,這是孟瀾第一次表示自己的意願,表示不願意接受安王的要求。
不光王妃怔住,安王也愣住了,他擡眼看向孟瀾,孟瀾在重重衣裘之下,似乎被壓的更小,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孟瀾說完這番話後就眼簾低垂,不管怎樣,自己都把心中所想的說出來了,至于自己的父親怎麼想,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過了很久,安王才對王妃道:“你的心是好的,想着讓廚房給大哥做一些藥膳。”
王妃是何等樣人,知道安王這話中已經有責怪之意,急忙站起身恭敬地道:“是妾思慮不周,隻想着讓廚子在膳食裡多放些藥材,卻忘了讓廚子去詢問大哥,可喜歡這些藥材,妾一定會讓廚子在每頓飯的時候,都來詢問大哥要用些什麼菜肴。”
王妃輕言細語,态度恭敬,安王點了點頭:“如此才好,雖說小孩子家不可挑食,可也要合口味才好。至于廚子……”
安王遲疑一下:“他們也是聽命行事,生怕做的不到,你訓誡就好。”
王妃忙恭敬應是,安王的目光這才又落到孟瀾身上,孟瀾的相貌有些像逝去的王妃,安王卻已經不記得自己的亡妻是什麼模樣了,隻記得她是個溫柔端莊的女子,似乎永遠都在笑,也許這不過是安王的記憶出錯。
于是安王也不曉得該和孟瀾再說些什麼,他隻是揮手:“你下去吧,以後若有什麼不妥,就命人禀告王妃,王妃是個妥當人,自然會辦理的妥妥當當。”
妥當人?孟瀾迅速擡頭,和王妃短暫對視,沒有忽略王妃那一閃而過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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