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歲的老徐，再一次進了網遊的坑。一款MMORPG，曾經是老徐所有的青春，過了青蔥的年歲，人總會想通過某種形式留下點什麼。由于工作繁忙，老徐不再像大學時那樣有大把時間打遊戲，于是他花錢在第三方交易平台買金币和裝備，用錢帶來快樂，是學生時代不曾享受過的待遇。

對老徐來說，在第三方交易平台為喜愛的遊戲消費，這是他維系遊戲熱情的常規操作。看似再正常不過的買賣，如今卻有“侵權”風險。

2020年起，國内主要的第三方遊戲交易平台開始被騰訊以“不正當競争”、“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等事由告上法庭，原本正常的遊戲交易，在一紙訴訟中，面臨變天。

01

三方交易20年，一朝被告就變天？

很長一段時間裡，第三方交易平台都是遊戲行業的重要組成部分。第三方交易平台是專門為網絡遊戲提供相關交易的電子商務平台，它們并不依附于遊戲運營商，玩家可以在平台上自由交易虛拟金币、裝備、遊戲賬号等。

以知名遊戲交易平台淘手遊為例，他們的業務主要包括提供網絡遊戲虛拟物品的擔保、寄售、中介等服務。用他們自己的話或許更能理解他們的業務——幫助玩家處置閑置的遊戲财産。

網遊早在新世紀初就開始盛行，在第三方交易平台還未興起的時代，買賣之間的信用保障體系缺失，線下交易中出現被騙，賬号交易之後被找回，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

2003年，5173交易平台上線，三方交易平台的誕生，大大避免了因信用體系的不完善而造成的騙局。交易平台大多能提供一站式服務，保障裝備實時到号，賬号交易不會被找回，讓玩家得以放心交易。

在收到騰訊的訴訟前，這些三方交易平台或許從沒有想過會收到訴訟。行業發展近20年，原本的安分的合法經營卻被告知侵權，這樣的事情誰都沒辦法輕易接受。

02

一紙訴訟，孰是孰非？

這些第三方交易平台是否真的損害了騰訊的利益？翻開淘手遊的卷宗，事情看起來似乎并沒有宣判的這麼簡單。

2020年12月29日，騰訊起訴淘手遊的案件在重慶自由貿易試驗區人民法院開庭，騰訊起訴淘手遊未經授權擅自銷售其運營的遊戲《地下城與勇士》的賬号、道具，對遊戲本身運營造成了傷害，也損害了玩家的利益，擾亂了遊戲競争秩序，構成不正當競争。最終法院判淘手遊敗訴。

在這次訴訟中，騰訊方搬出了《騰訊遊戲許可及服務協議》以及遊戲運營公告，協議中相關條例稱不得将遊戲賬号以任何形式提供給他人使用、未授權任何第三方交易遊戲賬号、道具、裝備，騰訊要依約遵守，玩家也要遵守。

根據騰訊方的表述，玩家在遊戲中花時間肝出的裝備、道具、金币等，都不屬于玩家，騰訊隻提供了玩家賬号的使用權。

淘手遊在随後發布的聲明中表示，玩家應享有《地下城與勇士》的賬号和金币、道具的自由交易權，“這是我國《民法典》第一百二十七條賦予遊戲玩家的網絡虛拟财産的權益”。

可以看到，騰訊與淘手遊争議焦點集中在遊戲賬号及其衍生物品的屬性以及用戶權利等問題上。騰訊主張，玩家在遊戲中付出了時間，通過打怪升級得到的裝備和虛拟金錢并不屬于自己，遊戲的角色隻是向遊戲公司“租借”的，這樣的邏輯恐怕每個玩家都不能接受。

事實上，對于騰訊的相關協議及運營公告，玩家們早就頗有微詞，相關的條款讓玩家感到了自己的權益被侵犯，遊戲中的衍生品是否屬于虛拟資産，受何種法律保護，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學術界一直衆說紛纭。

廣州合邦律師事務所律師肖錦陽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網絡虛拟财産指能為人所擁有和支配的具有财産價值的網絡虛拟物。受保護的網絡虛拟财産包括在網絡軟件使用中所留數據、網遊賬号、裝備以及虛拟貨币等。而“網絡虛拟财産”正式作為一項民事權利，已寫入我國法律中，如 Q 币、網遊裝備、賬号等都在保護範圍内。

《民法典》第一百二十七條明确規定：“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拟财産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

肖錦陽還表示，遊戲運營商以網絡為載體提供遊戲平台，消費者作為玩家參與遊戲并支付相應費用，并通過設立遊戲賬号，以金錢獲取遊戲賬号内的虛拟人物、裝備及等級，進行遊戲時對其賬号及賬号内的虛拟人物、裝備可行使占有、使用、分配、處分等諸項權利。

中國人民大學民商事法律科學研究中心副主任姚歡慶教授認為，就遊戲賬号及遊戲衍生物而言，對于遊戲的玩家來說，既具有使用價值，也具有主觀價值，是遊戲用戶通過時間投入或者金錢購買的。隻要這些字符串所對應的虛拟物有主觀價值，在不違背國家強制性規範的前提下，就都具有财産的屬性。作為賬号及相關衍生品的擁有者，玩家理應擁有類似于現實世界中動産所有權一樣的占有、使用、收益或者處分這些虛拟财産的權利。

姚教授還認為，騰訊的相關“用戶協議”屬于“格式條款”，因為會有格式條款制定者利用優勢地位濫用權利的可能，所以合同法、民法典都對濫用格式條款的情形進行了規制。

姚教授表示，遊戲公司本身已經通過衍生物的銷售或者流量變現獲得了利益。在獲得這部分利益以後，網絡服務提供者是否有權通過限制這些虛拟物的流轉獲得新的稀缺性利益，需要單獨考慮。限制虛拟物的流轉是否顯示公平，是否違反誠實信用原則，還是有進一步的探讨餘地。

綜合法律人士的專業觀點，關于虛拟财産的處理目前仍沒有一套标準公式，而玩家明顯更贊同遊戲的相關衍生品是屬于玩家本身的。法律對虛拟财産的判定仍有灰色空間，遊戲的相關衍生品所有權應由法律人士共同探讨，而不是以某些公司單方制定的相關協議為基準。

03

壟斷還是雙标？三方交易平台何去何從

淘手遊在與騰訊對弈中敗訴，讓第三方遊戲交易平台感到不安，苦心經營多年的産業，是否會因為遊戲廠商的訴訟而被完全壟斷。

事實上，并不是隻有第三方交易平台可以交易遊戲裝備與金币，在京東、拼多多等平台都可以輕松搜到DNF金币買賣。遊戲行業對于虛拟産品的買賣是有需求的，騰訊沒有告京東、拼多多，這些平台或多或少都帶有騰訊的投資。換言之，騰訊并不是不想做這門生意，或許隻是不想讓别人做這門生意。

當交易平台真的完全控制在遊戲廠商的手上時，恐怕會演變成玩家最不願看到的局面，玩家玩遊戲，所得的裝備金錢并不歸自己所有，交易平台控制在廠商手中，交易所産生的相關收費由遊戲廠商制定，遊戲的虛拟世界就真正成了閉環，玩家成了長在綠洲上的“韭菜”。

騰訊是真的覺得第三方遊戲平台侵犯了其相關權益，還是有其他目的，這點我們不得而知。今年7月，國家曾叫停虎牙與鬥魚兩大直播平台的合并，相關公告中顯示，騰訊在上遊網絡遊戲運營服務市場份額超過40%，如虎牙與鬥魚合并，将使騰訊單獨控制合并後實體，進一步強化騰訊在遊戲直播市場的支配地位，同時使騰訊有能力和動機在上下遊市場實施閉環管理和雙向縱向封鎖，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争效果，不利于市場公平競争、可能減損消費者利益，也不利于網絡遊戲和遊戲直播市場規範健康持續發展。

從遊戲本身的角度來說，玩家之間的交易頻發更有利于提高玩家的忠誠度。賬号與道具的流通可以使遊戲的生命力更長，并降低玩家的體驗成本，當玩家将自己苦心經營的虛拟物品變現時，心中還是會有相應成就感的。

老牌網遊《夢幻西遊2》以其著名的交易體系聞名業界，不論是官方渠道還是非官方交易平台，交易金額一直排在各網遊前列，作為從2003年就開始運營的遊戲，其頑強的遊戲生命力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完善的遊戲交易平台。

第三方遊戲交易平台已發展了近20年的時間，大部分的平台正規合法，為遊戲玩家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糾紛。在國家開始監管未成年人防沉迷工作時，大部分交易平台也及時響應号召，整治了非法租号和盜号行為，它們合法的經營需求，理應受到保護。

遊戲行業不斷發展，行業中曾經模糊的相關法律問題，如今都在一一被讨論和完善，我們也應該對遊戲行業、對虛拟财産有新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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