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梅
當下的劇本殺電影還處于大衆化的進程之中,距離得到影迷群體的充分認知、了解和接受,尚任重而道遠。劇本殺電影這種層層套環、視角多面化的劇情運行模式,以及母胎“暴風雪山莊模式”對于人物的“絕境”限制,能夠深刻直觀地展現人物的本性,非常适合對社會、藝術、人性等多個層面進行深入的探讨。
《揚名立萬》海報
大麥劇本殺業務上線一個月後,平台對外披露業務布局:未來一年,大麥平台将在全國培育1萬家精品店鋪,覆蓋市場80%合規劇本殺IP。
艾媒咨詢數據顯示,2020年國内劇本殺市場規模達117.4億元,到2022年劇本殺行業市場規模将增至238.9億元。劇本殺成為年輕人休閑娛樂的新潮流。它根據某一特定的密閉場景,給玩家分配不同的劇本,每個人表演自己的劇本内容并進行推理觀察。其劇情、規則、發展路徑以及玩家在故事裡的宿命都是固定的,一個人完成了其劇情任務就會通過“死亡”退場。而持解密劇本者的使命就是通過推理和細節勘測,推斷出誰是持兇手劇本的,并将整個故事全貌一層層拼湊起來,最終得出結論。劇本殺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因其沉浸式、高參與度的體驗、社交互動的屬性和跌宕起伏的情緒模式,近年來風靡于年輕人群體之中。
在此背景下,劇本殺電影應運而生。它打着沉浸感、代入感的旗号,以某一固定且無法逃脫的場景下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為主線,将不同立場、身份和地位的人聚于一堂,在劇情發展中逐層對人物動機、行為和角色擔當進行解析,從而達到脫離這個固定場景的目的。毫無疑問,劇本殺電影這一概念是迎合市場需求的産物。那麼,劇本殺電影和劇本殺,是名實不符的炒作“炫技”行為,還是互利共赢的雙向奔赴?劇本殺電影的未來通向何方?縱觀二者各自的發展曆程,我們或許能探知一二。
淵源已久的模式
劇本殺電影實質上脫胎于傳統的“暴風雪山莊模式”。所謂“暴風雪山莊模式”又稱“孤島模式”,是指一群人被困在封閉環境裡,如孤島或暴風雪過境的山莊,既無法與外界聯絡,也無法離開,且不斷有人離奇死亡的故事情境。在這一模式下,單一的環境,連續的惡性事件,人與人之間的互相猜忌與傷害,以及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揭曉、揭曉後又會令人大跌眼鏡的重重謎團,“套娃”式地反複反轉,伏筆的回扣和故事發展中的步步危機,牽扯着每一個局中人的命運,任何不确定性都可以左右整個故事的發展。由于某種宿命,或遊戲既定規則的影響,從觀衆視角看,主人公被命運和身份所牽制,需做出極大努力才能打破規則、逃出生天。例如豆瓣8.8高分電影、2003年出品的《緻命ID》就以一個精神病患者的多重人格為背景,描述了11個人格在主人公體内的互相厮殺與淘汰,富有創意的背景設定和跌宕起伏的反轉劇情,使影片成功獲取了口碑與票房的雙赢。還有《八面埋伏》(2004年)、《玩命記憶》(2006年)等亦均為該模式的代表作。顯然,“暴風雪山莊模式”就是劇本殺電影的母胎。
需要注意的是,這種解密與探險并存的劇本結構已萌生和發展了較長時間,且其運行發展已成為母題化、套路化的經典模式。在此基礎上,由于劇本殺遊戲的流行,創作者們在實踐中嘗試将傳統“暴風雪山莊模式”與遊戲娛樂特色相結合,劇本殺電影由此呱呱墜地。
近年來,随着劇本殺這一“舶來品”在國内成為一種蓬勃發展的新生娛樂形式,劇本殺電影的呼聲也越來越高。總體說來,劇本殺電影是依托國内受衆的喜好與價值取向,進行本土化娛樂化調整的一種電影模式。
立足未穩的探索
脫胎于“暴風雪山莊模式”而又順應時代潮流獨立發展,劇本殺電影如今在國内可謂方興未艾。不過,近年來的劇本殺電影大部分雷聲大雨點小,制作精良且票房口碑相對雙收如《揚名立萬》(2021年)者隻是鳳毛麟角,而更多以劇本殺為噱頭的影片則往往重口号、輕制作,評分不溫不火,票房亦不樂觀。究其緣由,有劇本質量的問題,更有營銷方面不成熟的因素。
劇本殺遊戲的消費主體是年輕人。在“暴風雪山莊模式”的加持下,國外同類型電影營銷往往直接祭起懸疑解密的法寶,是因其文化消費市場早就培養起了固定的受衆群。而我國的劇本殺電影尚屬新事物,觀影群體不穩定、發展前路不明朗,許多觀衆對這一電影類型的定義尚不熟悉甚至缺乏認知基礎,難免還有某種陌生感或距離感。顯然,當下的劇本殺電影還處于大衆化的進程之中,距離得到影迷群體的充分認知、了解和接受,尚任重而道遠。
毋庸置疑,劇本殺電影的核心是“劇本”。觀影感知的主體是“代入感”和“沉浸感”,具體表現為跌宕起伏的第一人稱代入和解密體驗,說白了便是“既有趣又燒腦”,觀衆可以在觀影過程中得到感官與精神的刺激,獲得揭開謎底的成就感。因此,和史上所有的優秀電影作品一樣,優秀的劇本同樣是保證劇本殺電影成功的首要條件。而缺乏成熟和高完成度的劇本,是目前劇本殺電影的一大短闆。部分作品徒有其表,主題和世界觀都未曾叙述清楚,導緻觀衆無法對故事的背景和發展路徑産生明确的認知,觀影體驗自然會打折扣。
此外,缺乏恰當的營銷手段是另一短闆。由于劇本殺電影在特定時期内的新生特質,普及觀衆對它的認知是營銷的首要基礎工作。目前,我國部分劇本殺電影的營銷往往過度消費劇本殺所帶來的流量紅利,避重就輕,而缺乏令受衆眼前一亮的巧勁,以及對時代潮流恰到好處的順應。宣發手段也常止步于傳統的線上媒介與線下的海報投放,能對故事類型進行詳細科普的案例則少之又少。換言之,觀衆被告知了這叫作“劇本殺電影”,卻尚不确知何為“劇本殺電影”,于是不免仍有所疑惑和疏離,這造成了相當一部分觀影者的流失。
必須強調的是,劇本殺電影和劇本殺的本質是不同的——劇本殺有第一人稱扮演角色的體驗感,而劇本殺電影對于觀衆而言,更像以上帝視角觀看局中人的“困獸之鬥”,缺乏身臨其境的感覺。困獸之鬥的目的是什麼?困住他們的“山莊”代表什麼?是為了逃生而逃生,還是另有目的?與主觀探索、分支彙聚的劇本殺不同,明晰的主線與動機是劇本殺電影首先要闡明的問題——讓觀衆在觀影過程中“有東西看”,并逐步熟稔影片的基本設定與模式。
相對而言,《揚名立萬》是一個較成功的案例。全片融合劇本殺模式和出品公司萬合天宜一貫以穿越、戲說為主的喜劇風格,在歡樂與驚吓的解密過程背後探讨電影的意義、價值。主創們演了一出戲中戲,把對電影本身的認知、對藝術的理解和對從業者的思考一并融合。影片立意頗有深度,刺激之餘留給觀衆更多反思和遐想的空間,而并非強行、膚淺的反轉。
《揚名立萬》之前的《秘密訪客》(2021年)也在這方面進行了有益的嘗試。該片劇情披着懸疑的外衣,卻劍指社會家庭問題,探讨“家”這一觀念對不同層面人的意義。在片中人物一層層解開迷霧、走出這個迷宮般家庭的背後,實際上是影片對于家庭給人約束、牽制等負面内容的深入思考。即以奇幻的方式,把主角的支線彙聚一起,在揭開故事面紗的同時反映了情感上的沖突與無奈。影片中的生存法則圍繞郭富城飾演的汪先生展開,而被困的訪客實際上映射了某種傳統家長制度對于家庭成員人身自由的無形限制——有人竭力束縛,有人奮力逃脫,這不僅僅是實體上的家,更是心理上的障礙。這種将劇本殺和曆史社會現實相結合的創作模式,在深入打磨劇本、用心塑造人物方面邁出了可喜的一步。
盡管,新生的劇本殺電影目前在制作、宣發方面仍處于探索與實驗的階段,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當下的每一份用心與努力都不會是無意義的。
搭上新科技的快車
結合懸疑片的發展曆史,加之近來劇本殺電影模式的成功案例,可以認為劇本殺電影本身并非劇本殺的附加産物,而是并不算太新奇的一個電影模式,隻是依靠在年輕人中受歡迎的劇本殺這一概念而得到了大衆化。因此,劇本殺電影在未來的發展道路上,完全可以脫離劇本殺這一定義的桎梏而獨立發展,衍生出更多更富創意的作品。
例如,當代科技就是劇本殺電影可以進行探索的一條好途徑。近年來,劇本殺結合AR開發出全新的遊玩模式,如北京虛實科技公司緻力于推行“AR劇本殺”遊戲模式,“讓遊客在旅遊景點借助實景與AR增強現實技術的結合玩一場劇本殺”。“到一個景點,打開手機鏡頭掃一掃二維碼,屏幕上不僅有眼前的實景,還有由我們開發的AR虛拟化身擔任的劇本殺主持人和NPC。在它們的引導下,開始一場劇本殺。”這種模式是否可以被劇本殺電影吸納呢?随着時代的發展,3D、4D乃至球幕電影等前人眼中的新技術早已亮相于主流舞台,而AR作為更新潮的技術被電影人采用亦已進入試水階段。劇本殺電影的體驗感和主體性與AR技術頗相契合,不妨嘗試結合AR技術率先推出新類型,用新潮且貼合年輕人的模式創造下一個觀影熱點。雖然,劇本殺的東風,為影視聯動創造了新的可能性,但在套用劇本殺營銷手段擦亮招牌的同時,劇本殺電影還應當擁有更高的格局,即結合新潮科技模式,創新制作和宣發手段,耐心打磨劇本,借驚奇有趣的情節揭示人性、社會等現實層面的更深内涵。
總之,劇本殺電影這種層層套環、視角多面化的劇情運行模式,以及母胎“暴風雪山莊模式”對于人物的“絕境”限制,能夠深刻直觀地展現人物的本性,非常适合對社會、藝術、人性等多個層面進行深入的探讨。因此,劇本殺和劇本殺電影既可以雙向奔赴,但又可以不僅限于雙向奔赴。相似的名稱之下,是不盡相同的來路,以及有交叉共通也有獨立支線的歸途。以優秀劇本為基礎,依托作品類型特色進行适當的宣傳營銷,是劇本殺電影能真正叫好又叫座的關鍵一環。随着科技的不斷進步,文化消費中科技的影響力亦将大大提升。未來的劇本殺電影要與劇本殺真正做到雙向奔赴,夯實電影中的體驗要素,搭準受衆的脈搏,搭上當代新科技的快車,真正打通創作和營銷的任督二脈,内外兼修,功到自然成。
(作者系杭州師範大學教授)
來源: 解放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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