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17年後，趙本山自導自演的《劉老根3》回歸了，網絡上有很高的熱度，但口碑卻有所下滑，當前豆瓣評分6.6分。《劉老根》系列尚能飯否？

接地氣的農村劇吸引年輕人

2002年，《劉老根》在央視播出，創下了收視紀錄，紅極一時。2003年，趙本山趁熱打鐵推出了《劉老根2》。從《劉老根2》到《劉老根3》，觀衆這一等就是17年。《劉老根3》的“遲到”，一方面是因為主力演員高秀敏于2005年不幸去世，另一方面是趙本山開始了其他農村系列電視劇的創作，比如《馬大帥》系列（2004-2006），《鄉村愛情》系列（2006至今）。

《劉老根》第一部劇照。

無論是《劉老根》系列還是《鄉村愛情》系列，它們的長壽和走紅，分享的是同樣的成功秘訣：它們是市面上罕見的農村劇，并且拍出了真正的農民生活。

之前一直有個誤解，年輕觀衆不愛看農村劇。其實不然。此前騰訊視頻播放指數顯示，《鄉村愛情8》18-29歲的年輕觀衆占了73%，11%的觀衆年齡在17歲以下。而根據第三方藝恩數據顯示，《劉老根3》的觀衆年齡分布，30歲以下的觀衆占比達39%，30-35歲觀衆是主力受衆，這一年齡段的受衆就高達34%——筆者也是其中一員。

中國14億人口中，有9億農民，現在紮根奮鬥在北上廣的許多時尚的年輕人，曾經是農民，他們有着農村生活體驗，懷念農村生活，對農村劇也有親切感。但可惜，熒屏上農村題材的電視劇，實在是太少太少了，有影響力的更是鳳毛麟角。打開電視或視頻網站，要麼是都市情感偶像劇，要麼是古裝劇，要麼是都市校園劇，農村元素在劇集中都很少出現，遑論以農村為主角。

《鄉村愛情》第二部劇照。

農村劇雖少，每年制作和播出的也有一些，但基本沒有出圈的。根本症結在于主創者沒有農村經驗，也不懂農村，他們寫農村劇有時是出于一種政策宣傳需要，把農村劇拍成說教的主旋律，自然顯得懸浮且虛假；讓一些嬌生慣養的科班演員去飾演農民，也會讓人出戲。

《鄉村愛情》系列和《劉老根》系列，貴在“真”。主創者多出身農民家庭，有農村生活體驗，他們熟悉農村，了解農民，所以鏡頭下的農村很像是從農村生活裡剪裁下來的，各種家長裡短、柴米油鹽的細節，真實而接地氣。

而無論是《鄉村愛情》裡的劉能、謝廣坤、趙四、王大拿，還是《劉老根》系列裡的劉老根、藥匣子、丁香、大辣椒，也像是我們身邊的農民。演員不是演出來的，他們與人物貼合度極高，近乎本色出演；演員也延續着趙本山小品的喜劇特色，他們都很擅長通過貧嘴、鬥嘴以及豐富的面部表情達到強烈的喜劇效果。

《鄉村愛情8》劇照。

因此，從可看性看，新的《劉老根》和《鄉村愛情》在表演上仍然很下飯。故事主線之外，連綴起情節的，無外乎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吃飯、唠嗑、拉小曲、說流言、起沖突。最主要的事跟前作相比，還是讓人覺得少了嚼勁兒。

被美化的農村失去了批判

《劉老根》講述農民劉老根利用家鄉自然資源，創辦度假村龍泉山莊，并一舉成功；《劉老根2》講述守業之難，處于發展瓶頸的龍泉山莊，艱難地從家族式企業轉型為現代化企業；《劉老根3》延續着企業發展這條主線，講述龍泉山莊面臨發展危機，告老還鄉的劉老根時隔10多年重出江湖，重振龍泉山莊。

《劉老根》前兩部中的“阻力”馮鄉長。

企業起步和發展，往往會有困難和阻力。《劉老根》和《劉老根2》尖銳地對準了農村基層政權，以馮鄉長為代表的基層官員，對鄉鎮企業進行各種盤剝和打壓。比如龍泉山莊剛發展，馮鄉長就利用手中的審批權，各種安插關系戶和吃拿卡要。但劉老根偏不信這個邪，與馮鄉長鬥智鬥勇，馮鄉長也變本加厲地迫害，一度查封了龍泉山莊……

可見，《劉老根》和《劉老根2》中的農村生活，雖然有充滿煙火氣息的家長裡短，但農村并不是世外桃源般的烏托邦，相反，基層權力的亂作為也給農民帶來了很大的傷害；而農民雖然勤懇、質樸、吃苦耐勞，但他們身上也有許多局限性，比如貪戀權力、貪小便宜、目光短淺等。

美好與落後、人情味與缺乏邊界感、有歸屬感和拉幫結派、安分守己與權力壓制下的犬儒，這兩部分結合才構成了完整的農村。《劉老根》《劉老根2》有看頭、有嚼勁，就在于電視劇揭開了農村溫情面紗背後艱難與落後的那一面。

《劉老根2》劇照。

但到了《劉老根3》，作為對立面的農村基層政權消失了。這在《鄉村愛情》後面幾季中就有所體現了，無論是鄉長還是村書記，都是作為正面服務者的形象出現的。這當然并無不可，畢竟這幾年農村面貌發生了很大變化，很多“馮鄉長”要麼被繩之以法、要麼改邪歸正了。可問題是，農村真的隻剩“好”嗎？

象牙山和龍泉溝，家家戶戶都奔小康了，農民的生活也沒有什麼真實的困境——比如孩子的大學學費、年輕人的首付、老人的醫藥費等，村裡人煩惱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小事。比如《劉老根3》目前播了10集，還沒切入企業的危機，它主要就講一件事：村裡人誤會十幾年前劉老根和大辣椒有一腿，藥匣子的兒子藥丸子長得更像劉老根，莫非他是劉老根的兒子？

《劉老根3》的格局變小了，主創者的創作态度從直面現實轉向為無條件地讴歌現實。它從思考農村基層政權的形态，思考農民思維對企業經營的影響，轉向為糾纏一個莫須有的三角戀流言。

藥匣子的兒子藥丸子。

的确，農村越變越好，但農村仍舊有太多故事可講。還記得2019年春晚的一個語言類節目《演戲給你看》，講述的是為應付檢查，村主任竟用危房改造款、低保強迫村民孫濤“演戲”歌頌自己。孫濤遇到了下村暗訪的專項檢查組領導林永健，把他誤認為是歌頌村主任的“同行”，一不小心就把真話都跟林永健說了……小品揭示農村基層政權尚存在的種種亂象，嚴厲批評某些基層幹部的不作為、亂作為，大膽且尖銳。

龍泉溝是否也有這樣的情況？《劉老根》《劉老根2》勇敢地告訴我們“有”，《劉老根3》則“演戲給我們看”——農村那是一片大好啊。這過于齊整的“大好”，不免也就“假”了。

□李愚（劇評人）

新京報編輯 吳龍珍 校對 薛京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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