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生前,很喜愛侍弄花。
記憶裡,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十六七歲的年紀。
父親在家中堂屋,養了一盆大葉子的海棠,兩米多高的枝幹觸到了頂棚,淡粉色的花,一簇接一簇,荼蘼着我們的四季。
每天放學一回家,大部分時間,都見他站在那裡,施肥、澆水、搭架,精心的照顧着他那棵大花。
樹一樣的海棠,長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招徕着左右鄰舍和親朋,而那時父親被人誇贊後的神情,常常是一絲得意,伴着滿心的歡喜。
日子過得很快,十九歲那年的夏天,我參加了工作,走之前,全家人在海棠花旁合影。
儒雅帥氣的爸爸,溫婉美麗的媽媽,兩個調皮的弟弟,還有愛笑的姐姐和我。
一家六口人,都穿着幹幹淨淨的白襯衫。
直到如今,我還記得那一天,像極了過年。
後來,我出嫁成家,父親開始給我移植海棠花,而我青春芳華的生活,從來沒想到需要它們來增色。
在我的眼裡,父親完全是在沒事找事。
于是,被我冷落的海棠,枯萎了一盆再一盆。
而我那充滿耐性的好父親,則一盆再一盆,接着為我們重新培育。
歲月,若能這麼永久的靜好,人生該是多麼的逍遙啊,沒有愁苦,也沒有煩憂。
每一天,帶着安定的心情,工作、生活,回父母溫暖的家吃飯,待自己幼小的娃漸漸長大。
可世事,根本不是這樣。
那種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上天突然奪走至愛親人的疼痛感覺,隻有經曆過的人,才能夠體會和明白。
就在我三十歲生日剛過的幾天,我那愛花的父親,突然就扔下我們,也扔下了他那一樹海棠,去了遙遠的另外一個世界。
于是,我們的幸福變了,一切全都變了。
家中處處是父親的影子,可處處不見他,所有的一切都保留着原樣,可一切都不及有他。
滿屋滿院盛開的花,随着父親的離去,衰敗接着衰敗。
而我們的日子,在想念中熬過了一天天,又熬過一年年。
終于,母親慢慢在痛苦中,振作了起來,她開始拾掇父親那盆海棠,也開始拾掇我們兄妹四個。
院裡大小花盆,不光重新栽上修剪下的海棠枝杈,母親還買了雛菊和仙客來。
她每天扡插、施肥、撒藥、澆水,就像父親當年那樣,用心不停的搗鼓着。
她讓那些花,從春到冬,從冬到夏,日夜不停地在屋裡院裡,重的盛開綻放。
陽光來了,她帶它們曬太陽,風雨來了,她為它們努力遮擋。
母親替父親延續着對這個家的熱愛,也延續着父親生前對我們的那些寵溺。
她會在春日溫暖的午後,夏日涼爽的黃昏,用塑料袋提着一盆盆培植好的海棠、雛菊,送到我們姐弟四個各自的家。
一次次站在路口等紅燈,一趟趟爬着每家高高的樓梯。
她輪番去照顧着,那些被我們照顧的花,不停囑咐我們,要如何的傾心對花。
遇上天氣差,或者身體不舒服,母親會在電話中指揮我們哪個多澆水,哪個又該少施肥。
日子,就這樣走過了二十年!
二十年的時間,七千多個日夜,該有多少花開,又該有多少花落啊!
可在我們姐弟各自的家中,海棠花永不會凋謝,它陪着我們,度過一年又一年。
盛開之後,修枝剪杈,再盛開,每一盆都長的小樹般茁壯。
或在客廳,或在陽台,粉粉的,荼靡着我們每一家的四季。
而母親,也從一個當初不甚愛花的人,變成了一個地道的花匠。
每次喊她來吃飯或散心,進了門,她都是先查看那些花的表情,哪個發蔫,哪個亂蓬,必須收拾好,才接着搭理我們。
有時我們或忙或沒心情,就調侃吓唬她,要扔掉那盆占地方的海棠。
母親會驚慌失措,繼而惱羞成怒。
直到我們逗她開玩笑,她才恢複到原有的平常狀态。
人生啊,就是這樣,隻有走過一段蜿蜒曲折的路,才會慢慢懂得。
時間能帶走,也能治愈。
母親,在父親走後的二十年裡,愛着父親的愛,幸福着他曾有過的幸福,忙乎着父親原本為我們忙乎的海棠花。
歲月啊!就是這樣有相聚更有别離。所以,家人也好,朋友也罷,在一起的時候,就多珍惜。
珍惜,朵朵海棠的相簇相擁;珍惜,親朋每一次的挽手回眸。
作者簡介:樊秀春,筆名四月百合,寫溫暖的字,過溫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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