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産獨立遊戲《中國式家長》一夜爆紅。在steam平台上擁有4800多條評價過後,《中國式家長》仍保有最高評分“特别好評”。在評價區裡,不少人提到回憶和真實,“遊戲裡就好像把童年又過了一回”;也有人覺得遊戲批判而諷刺,“遊戲開發者很腹黑”。
▲微博截圖
遊戲簡介稱,“這是一款輕松休閑的模拟養成遊戲”,可玩家的反應一點也不輕松——從出生開始,遊戲角色會不斷被提醒需要提升某項能力考上重點小學、初中、高中;各路“親戚朋友”不時出現,和遊戲角色的父母比拼孩子特長,比拼結果直接影響“面子”;高考畢業,一紙錄取通知書是對玩家的“終極評價”。有玩家聲稱為了上清華,花費了33代的努力。也有人詳細記錄下自己玩遊戲時焦慮而複雜的心情,“比養個真娃還累。”
作為遊戲的開發者,楊葛一郎對這些反饋有些錯愕,在開發遊戲時他從未想過這些問題。這款遊戲的主創團隊隻有四個人,最大的31歲,最小的24歲,其中隻有一個人真正做過家長,他的娃,1歲。他們告訴紅星新聞,開發這款遊戲對家長群體并沒有“惡意”。
用家長的邏輯升級并“考大學”
玩家阿甯對這個遊戲的好感,來自裡面的一個設計。在遊戲中,他拿着靠在家裡刷碗、掃地攢下的零花錢,第一次進入商店場景的時候,發現除了有棒棒糖、文具之類的商品外,竟然有一樣商品叫做“給父母送一張賀卡”。購買賀卡,可以提升父母對角色的期望值,從而向父母索取一些靠攢零花錢無法獲得的禮物——小到去小區玩滑梯、大至東南亞遊。
“這不就是讓我們去讨好父母嗎?”阿甯說,“開發者找的這個點太腹黑了,這就是小孩的心理啊。”但之後他發現,需要讨好父母的地方遠不止這一處。“你是不自覺地在按照父母的要求在做事。”
這個名為《中國式家長》的遊戲,玩家實際承擔的是介于家長和孩子中間的一個角色,玩家直接操控孩子的行為,而操控的邏輯,卻又是家長的邏輯。“當你以為你是父母的視角在規劃孩子人生,但某些時候比如在早戀這種問題上你還是想叛逆一下;有些時候系統提示你遇到某個場景怎麼辦,看似你是孩子的視角,但你心裡的評估實際上是評估哪個行為最符合父母的期待。”
▲遊戲截圖
從系統的設定上,每完成父母的期望,便能在智力、情商、行動力等能力值上獲得加成,可以去學習新的技能或知識。而沒有達成期望,父母會對你越來越失望,攢不夠學習新技能的行動力,隻能原地踏步,最終熬到高考,得一個可憐的分數,上“家裡蹲大學”。
在中學階段,有了社交場景,玩家需要考慮如何把有限的能量值分配于學習和社交。社交場景裡的異性(目前隻有女性),有的被設定成長于單親家庭,有的是隻對學習感興趣的乖乖女,有的喜歡娛樂八卦,還有的拜金。
但事實上,系統也不會允許玩家把大量的時間花在社交上,一旦社交生活過密,便缺乏足夠的行動值用來學習新知識,而行動值在遊戲中主要通過玩一種類似于消消樂的遊戲獲得。
有網友将這樣的成長經曆比作王小波筆下“受錘”的過程,而家長毫無疑問就是那個錘的角色,作為孩子,隻有受着,别無他法。
“我們隻是想做一款喚起回憶的遊戲”
當中國式家長被熱議時,作為遊戲的開發者,楊葛一郎對這些反映有些錯愕,在遊戲開發時,他從未想過這些問題。作為工作室獨立的第一款遊戲,他更擔心的是遊戲營收狀況。主創團隊甚至沒有想到家長這個點“爆了”,“最初,我們隻是想做一款喚起回憶的遊戲”楊葛一郎說。
▲楊葛一郎
主創團隊隻有四個人,最大的31歲,最小的24歲,其中隻有一個人真正做過家長,他的娃,1歲。在介紹自己的成長經曆時,楊葛一郎說自己從小在北京長大,父母對自己“有要求,但是沒達到也就沒達到了。”其他幾位也都表示,其實自己都生活在比較開明的家庭裡。
“所以很難說我們本人有多腹黑,隻是可能我們喚起了大家的共鳴。”楊葛一郎說,實際上遊戲中的點來自各行各業,他向記者展示了自己的社交媒體賬号關注的内容,包括了犯罪心理學教授李玫瑾的案例分析、教育專家的公号,甚至還有育兒類的内容。
而遊戲中最被廣泛讨論的面子對決場景,實際上是把面子問題作為素材,嵌入到了類似于回合制卡牌的場景當中,這種“超寫實”的表達也被認為是“中國式家長”寫照。但這樣的設定讓網友直呼“太現實”,現實中家長之間的炫耀攀比已經讓人诟病,将這種攀比、炫富心理引入遊戲,并以此場景的形式來強化,真的合适嗎?雖然隻是一款遊戲,但這樣的導向卻在網友中引發巨大争議。
▲遊戲中面子對決場景截圖
楊葛一郎說,最早決定做中國式家長,一是看重了家長與孩子直接天然的矛盾關系,另一方面隻是單純因為還沒有人做過類似題材。所以,網友的很多疑問,他們也是第一次想到。
對于創作“中國式家長”,主創團隊反複強調自己并無惡意,有時楊葛一郎會想,是不是基于藝術加工的形象太過符号化了?“其實如果注意到的話,遊戲裡的媽媽對子女要求很嚴格,而爸爸往往扮演了一個和稀泥的角色,他往往說沒達到就算了。”
這個形象或多或少來自楊葛一郎的爸爸,為此他專門去翻過爺爺的回憶錄。在他的印象裡,“好像就在我挺小的時候,他去看了一本《窮爸爸富爸爸》,從此以後對我就都是鼓勵培養了。”
楊葛一郎說,希望人們也能關注到遊戲所反映的溫情一面,“當然,也可能是我們沒整好。”
遊戲火了之後,團隊覺得身上有了一些責任,在一個小版本更新中,他們加入了一項“反霸淩”的技能,他希望社會能關注校園霸淩的議題;而社交闆塊不同女性角色的成長經曆,實際上隐喻了複雜的社會環境。
玩家體驗:自己的教育觀念并不比父母進步
但玩家不一定能注意到這些,在遊戲上線的一周内,已經有人制作完成了幾百頁的攻略,詳細到應該在什麼階段去刷哪項經驗值,以及給不同的社交對象送那些禮物才能不讓好感值再下降。“按圖索骥,人生穩赢。”一個帖子的标題這樣寫道。
楊葛一郎告訴紅星新聞,在遊戲的最終結局方面,工作室設計了300多所大學和七大類上百種職業。但是從網上讨論的主流來看,仍然隻有少數幾種結局堪稱成功。
更晚些時候,玩家阿甯注意到,有修改器出現了,“直接把行動力刷滿,玩家基本上可以為所欲為了。”擺脫了限制,玩家終于可以為所欲為,每局遊戲時間被大幅縮短,清華北大層出不窮。
考慮到遊戲的非對戰性以及開發團隊本身的人力配置,主創團隊并沒有針對這一現象發聲,楊葛一郎解釋,“從體驗的角度,或許有的玩家玩了幾代之後确實玩不動了,就當修改器是豐富遊戲體驗了吧。”
當讨論愈發超出遊戲本身,在貼吧,有一些曾經宣揚“父母皆禍害”、自認接受了優秀教育理念的、驕傲的90後開始反思,自己在一些問題上好像并沒有想象裡的相較于上一代的進步。反而,他們好像更多地把時代的焦慮感傳遞到了下一代人身上。“所以,父母和孩子的關系應該是什麼?教育的本質又是什麼?”
在遊戲的開頭,引用了英國作家王爾德的話——孩子最初愛他們的父母,等大一些他們評判父母,然後有些時候他們原諒父母。
“遊戲裡所謂的真實性,遠遠比不上現實”
阿甯最終沒有繼續再玩這個遊戲。他的遊戲時間停留在8小時,他玩了4代,從沒看攻略,最後一代高考考了558分,上了西安電子科技大學,他說大概是潛意識裡覺得一個現實生活中高考隻考了二本的人在遊戲裡能上一個“雙一流”已經是個挺滿足的事了,并且他實在無法忍受再繼續長時間打類似消消樂這樣的遊戲。
對于外界針對這個遊戲的讨論,阿甯覺得遊戲起到的就是娛樂的作用,在遊戲的基礎上讨論現實,在他看來有點無趣,比如雖然他遊戲玩得起勁,但在現實中,他根本沒打算要孩子。“而且遊戲裡所謂的真實性,也遠遠比不上現實真實性。”
楊葛一郎的團隊這兩天在加班加點,準備一個重要更新。他決定聽取網友的意見,一是增加性别差異,但是性别是由玩家選擇,還是随機,還沒想好。“畢竟又是個敏感的話題。”另外,要增加各個世代間的關聯度,“畢竟前一世代已經是企業家了,自己的子女還要在面子大戰裡被隔壁老太太拿國内旅遊炫富,這個有點太奇怪了。”
他終于想通了,網友的那些疑問,并不是那麼好回答,也不一定要在遊戲裡給出答案。在楊葛一郎的本子上,記着原生家庭、記着犯罪心理學專家李玫瑾口中家庭關系破碎的案例,記着網友對父母的吐槽,但也記着“父母對子女的愛是天生的。”
主創團隊裡來自河北的苗然,是個94年的姑娘。她說自己上學時叛逆,父母管不了,畢業後堅持要來大城市闖蕩。在北京,她的耳邊不斷傳來朋友最終在父母的勸說下返回家鄉的案例,她雖然不認同,但心裡明白父母那是關愛的意思。
《人民日報》發表評論稱,對于父母而言,玩一玩這款遊戲或許也有現實以外的體會。對于孩子而言,玩一玩這款遊戲,可以對父母這個角色多幾分體諒。品嘗教育子女的酸甜苦辣,對父母有更多換位思考的體諒感恩,為自己的未來和子女教育多幾分準備,是這個遊戲更加綿延的社會價值。
在文章下有人評論科恩那句名言,萬物皆有裂痕,然後光會照進來。
紅星新聞記者丨 董冀甯 發自北京
編輯丨馮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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