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沉寂的娛樂圈實在太無趣，網友們自給自足、自娛自樂的能力日漸提升。

劉畊宏爆火後，已經直接順着他帶女兒小泡芙上過《爸爸去哪兒》這條線，把當年節目上大大小小的八卦都扒了一遍。

萌娃們當年的名場面集體被翻出，包括但不限于王詩齡問天天“你是發瘋了麼”、諾一說“觀音菩薩讓我帶句話”、森碟大笑“我爸爸掉水裡了”。

大家都樂樂呵呵地對着萌娃們大笑，一片甯靜祥和，誇這個可愛那個帥。

但越是如此，我的心情越是複雜。

因為我真的很難忘記當年《爸爸去哪兒》播出時的那些争議，很多人或許還記得：

每一期節目播出，互聯網上都會湧出過大批大批針對這些孩子的惡毒批評。一片血雨腥風，與當下完全不同。

縱觀中國綜藝史，《爸爸去哪兒》真是尤為特殊的一個系列。

它好看是好看，又萌又搞笑又有淚點。

但同時，引發的争議與網暴也真的兇殘到不忍直視的地步。

如今回看這檔節目，不免愛憐又深深惋惜——我們終究失去了難得的親子綜藝。

01

沒有一個娃

能安然逃過挨罵

第一季播出時，所有孩子都沒逃過挨罵。

森碟被罵太愛哭，王詩齡Angela被認為是嬌氣胖妞，Kimi被質疑娘炮。

石頭雖然沒有遭受直接攻擊，但父親郭濤嚴厲的育兒方式引發争議。

天天算得上是性格乖巧的一個，結果卻因為有時太懂事、結果被一些網友質疑“在演”。

第二季播出時，針對星二代們的質疑依舊。

表現成熟的黃多多被認為“用力過猛”“太想表現”，貝兒被質疑有心機，年紀最小的Grace因為愛哭也被批評等等。

甚至愛說英文都成了一個大黑點。

一期節目中，多多與Joe全程用英文交流，閑聊布丁難吃、村長去哪了

結果迅速被反感，認為這是在秀英文。

八九年前，社交媒體剛剛興盛。

天涯論壇與微博之類的平台上幾乎每周都有針對《爸爸去哪兒》節目的罵戰，不乏有些過分的謾罵與揣測，日日血雨腥風。

節目中每一個父親與孩子的舉止，都被掰開了仔細分析。

或許是因為此前從未有誰家管孩子的細節，被如此細緻地展現在大衆面前，大多數人對親子關系議題的了解隻限于語文課本上的《傅雷家書》式模闆。

橫空出道的《爸爸去哪兒》，讓全網都陷入了管教孩子的狂熱期，試圖從節目中的蛛絲馬迹推導星二代們的人生軌迹：

哪個孩子太有心機、太早熟？哪個孩子最沒禮貌？哪個孩子最聰明……

熱度高意味着節目異常火爆，但同時也意味着關乎節目的輿論與評價很容易變得瘋狂而極端，各式謠言滿天飛。

因為自稱小公主，王詩齡一直被批評嬌氣、脾氣大，第二季傳出消息姚明将參加節目時，有人造謠王詩齡喊姚明女兒“農村娃”、欺負她。

虛構了有錢明星孩子瞧不起功勳運動員孩子的劇情，群情激奮，最後王詩齡父母趕緊辟謠，說這倆孩子根本沒見過面。

一輪輪争議的結果是，參加過《爸爸去哪兒》的明星嘉賓或多或少都為這些沖着孩子來的罵戰發過聲。

14年8月 參加第二季節目的五位爸爸集體發布長文《五位老爸的态度：以沉默之名守護愛》。

決定用停更微博的方式，表達對不實報道、節目斷章取義呈現以及網絡輿論的不滿。

當年最流行的一類帖子是“預測人生”，通過萌娃們在節目裡的表現推測他們長大後的性格。

但現在回頭一看，當初的孩子都隻是普通地長大了。

曾經愛哭的森碟成了運動少女，被指責嬌滴滴的Kimi後來在媽媽陳若儀曬出的照片中，已經是照顧弟弟的大哥形象。

節目播出時網友們信誓旦旦的預言，到最後都成了空話。

02

互聯網最痛恨熊孩子時期

《爸爸去哪兒》誕生的年份2013年，恰巧是“熊孩子”這詞在互聯網上第一次爆火。

那年春節，“防範來做客的親戚熊孩子”掀起了一場全網大讨論。

熊孩子摧毀手辦櫃、腳踢電腦屏、摔爛化妝品的幾類新聞廣為流傳，年輕人第一次打響正式的熊孩子防衛戰。

熊孩子，代表着驕縱、蠻橫、無理、哭鬧、破壞、不聽話。

而《爸爸去哪兒》，就在它成為新聞熱門詞的當年播出。

毫無疑問，表現出以上特質的小孩都無法逃脫批評，哪怕這些缺點在大多數時候都并不嚴重。

于是第一期剛播出時，唯一沒被批評的孩子是節目中隻在上交玩具時哭了一場、整體性格乖巧的天天。

石頭雖然也不愛哭鬧，但第一期表現得悶悶不樂、脫離集體，也受到了批評。

這一傾向一直延續到了後續，每一季最被看好的往往是情緒穩定、性格甜美的孩子，比如劉畊宏的女兒小泡芙。

在成為當下全民健身教練之前，劉畊宏也曾短暫地成為育兒博主們集體研究的對象，思考他們夫婦如何培養出的乖女兒。

所有人都在好孩子模闆上達成了共識：乖巧惹人愛、不哭不耍賴。

不過在“對抗熊孩子”的風潮之下，很長一段時間内，不滿足“好孩子”标準的，都很容易輕易地被定性為“壞孩子”。

《爸爸去哪兒》第二季有個名場景，是節目組故意設置場景讓孩子們學會分享。

兩個孩子都拿到對應的大碗，但一個碗是空的，另一個碗裡裝着食物。

三組孩子，隻有多多第一反應地把雞蛋布丁分享給了Joe，而楊陽洋、費曼都選擇了自己吃。

這段節目中，幾乎所有孩子都收到了或多或少的批評。

沒有分享的楊陽洋、費曼自然被認為不懂事，網友們認為這道理自己三歲就學會了；

發現自己沒有食物後緊盯着别的小朋友的貝兒、Grace被小小地挑刺；

很多網友認為饞人食物是不禮貌行為，而自己小時候如何被教導去别人家時不能亂吃東西。

環節結束後，陸毅為了讓貝兒不記恨費曼的教育方式同樣是争議之一：

他讓貝兒下一次想吃的時候可以開口詢問對方，解釋說别人或許不了解我們的需求。

這一理念被認為反而會讓貝兒更被驕縱，小孩子不該随便提要求。

如今回看，會發現當初人們提出的“好孩子”要求其實挺高的。

既要懂事，又不能太自閉。

像楊陽洋，雖然是典型乖乖仔，但膽小羞怯、過于内向，被蓋上了“小家子氣”的标簽。

既要開朗，又不能吵鬧。

像社牛森碟，雖然是“風一般的女子”不怕事、膽子大，但哭鬧起來能讓語氣溫柔的林志穎都頭疼無奈。

既要禮貌，又不能太敏感。

像黃多多，雖然懂事、明事理，但因為把懂事表現得太明顯，反而被質疑“刻意”“心機”。

其實回想一下自身：

誰沒在被迫分享玩具零食是委屈過？誰沒哭鬧過？誰沒試圖在外人面前表現得乖巧懂事？

這些原本無傷大雅的缺點，在“圍剿熊孩子”的讨論氛圍下很容易被過分放大，抱着一種“以牙還牙”的情緒。

很多時候未必是真的對孩子有意見，而是潛意識裡認為“我也被這樣管教過成為乖孩子，憑什麼你不行？”

于是在看明星們的小孩哭鬧時，會忍不住地七嘴八舌地出招，認為這些孩子的管教還不夠充分。

最後吵了一輪又一輪，罵了一個又一個。

03

它也曾打開短暫的交流窗口

人們為《爸爸去哪兒》吵過的架，其實終究是在為教育觀念吵架。

肯定或否定一個孩子的表現，本質是對帶娃的父親、那個明星家庭的育兒方式進行評判。

像黃磊的育兒方式一直頗受争議，他讓女兒從小跟着劇組、支持她染發燙頭、反對早戀的說辭。

黃多多也從一開始，就備受早熟的指責，甚至由此延伸出有心機、愛演戲。

問題在于，社會輿論中所謂的“正确教育觀”本就處于一個模糊的狀态。

我們既反對傳統的嚴父教育、打壓式教育，《爸爸去哪兒》第五季中的楊爍被網友們罵得狗血淋頭。

他在節目中因為孩子走路時“腳尖沒有沖前”，要求孩子退回去重走一遍；孩子忘了疊褲子的方式時嚴厲地訓斥。

但同時，我們尚未能接受完全的開放式教育、柔軟教育。

林志穎帶Kimi初出場時，Kimi表現可愛懵懂、說話輕柔，于是林志穎的溫柔帶娃法迅速被吹捧。

但當Kimi在競争的遊戲中崩潰大哭，在和石頭的對比下，林志穎的帶娃方式又被唾棄、認為這樣隻會培養出“娘炮”。

作為一檔親子育兒綜藝，《爸爸去哪兒》的确有很多缺陷

比如節目中的種種設置，本就更容易激發出孩子的負面情緒。

把孩子帶到陌生、隻有爸爸可依靠的環境中，同時設置了不少艱苦環境，如雪天、戈壁進行體驗。

小孩本就更容易在這種情況下崩潰，和帶孩子出門旅遊後、他們更容易哭鬧一個道理。

這些因素共同導緻了《爸爸去哪兒》的緻命缺陷——

展示的關系都太極端，勢必會帶來不夠紮根現實的紛争。

可同時别開生面的是，在《爸爸去哪兒》之前，這代年輕人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生動的親子關系樣闆。

第一季中，田亮手足無措、郭濤沉默嚴格、王嶽倫甩手掌櫃、張亮平易近人、林志穎溫柔耐心。

他們就像是一個個家庭教育的不同樣本，被挑選後展現在觀衆面前。

這些特點還會有意無意地在節目中放大，像田亮至今在節目中的名場面，一是比賽落水被女兒嘲笑，二是做飯狀況百出，三是給Kimi喂飯被撞飛的飯碗。

但他作為父親自然也有擔當的一面，衆人集體滑沙時，森碟想從最高點滑下。

其他父親都擔心孩子安全隻在低處嘗試，隻有田亮選擇了讓森碟試一試。

自己悄悄拽住滑闆，在沙子裡狂跑不讓森碟的滑沙闆傾翻。

盡管你我都知道，這些特點大概率是一種“人設”，或者家庭教育的模闆。

但對這一代年輕人而言，它無疑是珍貴的。

《爸爸去哪兒》首期播出時，湖南衛視公布的收視數據顯示核心觀衆中25歲至34歲群體的占比高達36%。

步入成人社會、對傳統教育懷有疑慮的一代人，其實急需對不同家庭模式、親子關系的觀察。

未必是為了組建新家庭的打算，更多也可能是在讨論中，反思自己的成長經曆、探讨社會教育的議題。

第一季中曾有一天“換爸爸”的環節，讓孩子們交換父親。

森碟大哭哭着不願意，王詩齡多次問“什麼時候換回爸爸”、“為什麼要換爸爸”。

Kimi在“新爸爸”郭濤那偷偷抹眼淚，即使給到牛奶安慰，他也說“想要爸爸”。

網友們議論紛紛，或支持節目組設定，認為孩子終究也該學會成長獨立，與陌生人相處。

也有不少人反對，認為不要挑戰孩子的安全感、拿走他們心愛的東西。

同時還有一些專家從别的角度對此進行點評，比如兒童安全專家、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教授童小軍認為，孩子從四五歲起，就開始有性别意識。

“換爸爸”的做法可能會給孩子輸入了混亂的信息，不利于孩子的自我保護。

遺憾的是，這些讨論雖然多元，但注定無法長久。

節目設置的缺陷、片面人設帶來的争議，讓“在綜藝裡觀看别人育兒并讨論”難以避免地會變成愈演愈烈的口水戰。

到最後，人們一同失去了最初那一點點心平氣和探讨的空間

前兩天的《爸爸去哪兒》翻紅還帶火了一個重磅消息：

當年節目裡的“小暖男”、今年14歲的天天，已經談戀愛了。

他與女友的照片被部分網友扒出，掀起大範圍争議，不少人指責天天早戀、嘲笑照片的非主流，對女孩的身材發育、穿衣風格進行評論。

最後張亮出面長文回應，希望大家理解青春期情窦初開、自己作為家長會監督引導，并直言請勿網暴。

網友們依舊在張亮這條微博下吵來吵去，熱評個個是幾萬點贊、幾千評論。

乍一看，《爸爸去哪兒》當年引發的紛争仿佛在同一軌道上又變本加厲的重現了。

但如今我們能抓住的，隻剩下了虛空的口水與指責。

《爸爸去哪兒》曾帶來過的教育探讨，終究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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