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來,劉歡在華語樂壇一直是個神話般的存在,集才氣幹雲與低調謙和于一身,可謂德藝雙馨、唱作俱佳。國内流行樂壇很少有人像他一樣,因此他被大家尊崇為“音樂家”。
2020年4月清明時節,劉歡用自己的聲音為原創音樂添力。在現場,他含淚高唱了一曲《父親》。因為他能取得今天這樣的成就,是他受教于父親指引,而這首歌,也是他給自己父親做的歌——
春雨潤無聲,
放歌萬裡行
劉歡出生于天津,做中學教師的父母對他要求很嚴格,從3歲起就開始教他練字。可小劉歡坐不住,常溜出家門和小夥伴玩耍會兒,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家,坐在桌前裝模作樣繼續練字。如此幾次後,父親發現了他的小伎倆。
他害怕父親責罰,蹰躇着不敢上前。沒想到,一向嚴厲的父親并沒批評他,而是用紅筆圈出了他練過的幾個字,誇贊道:“這幾個字,一看就是用了心,平穩流暢,後來寫的這些,簡直就是交差了事。”一番話說得小劉歡又自豪又羞愧:“我要把每個字都寫好。”
和同齡孩子比起來,劉歡從小對音樂敏感,隻要聽過一遍的曲子他都能哼唱出來。父母覺察到了兒子的天賦,在他5歲時,找了幾位老師教他唱京劇、學快闆、說相聲。
聰明的劉歡在學京劇時,僅僅看過二胡師傅拉了幾回後,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拉二胡,惹得二胡師傅對劉歡的父親大加贊賞:“後生可畏,孺子可教。”八個小劉歡得意地昂着頭,脖子都長了好幾厘米。他斜眼一瞧,父親卻一臉淡然地謙虛道:“小時了了,長大未必。”回家的路上,父親對劉歡講起了仲永的故事,說仲永小時才智過人,結果後來不思進取,天賦一點點泯滅,最後連普通人都不如了。父親的話深深地刻在了劉歡的心上。
劉歡6歲時,在當地體育館演唱《智取威虎山》,嗓子一亮,底下就響開一片掌聲。8歲時,小劉歡站在舞台上說相聲,台風穩健嘴皮子溜,相聲大師常寶華看了表示想收他為徒。但父親仔細思考後,還是果斷拒絕了。小劉歡不明白,父親說:“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真正把相聲說成大師,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要想安身立命,惟有真才實學,才藝隻可用于将來豐富生活。”
在父親的引領下,劉歡在學校讀書非常用功。他是學校文藝隊的成員,經常跟着文藝隊四處表演,可這樣的演出不但沒有影響學習,他的成績反而一直都很優異。
每個老師都很喜歡劉歡,特别是文藝隊的李老師逢人就說:“我要有個劉歡這樣的兒子,做夢都得笑醒。”被老師格外青睐,并沒有讓劉歡形成優越于同學的驕傲感,父親對他的影響,早已潛移默化地滲透到了骨子裡。家裡擺放着許多父親從事教學的獎杯和證書,每次面對别人的誇贊,父親全無半點得意的神色,反而一臉慚愧,覺得對方過譽了。
讀初中後,劉歡迷上了打鼓,拿着家裡的鍋碗瓢盆壇壇罐罐試了個遍,敲得有模有樣。一次課間,他在教室裡教同學打鼓,一班人越拍越帶勁,把課桌拍得山響,引來了隔壁班的圍觀,班主任趕來狠狠批評他後順便向他父親告了一狀。那天放學時,父親破天荒地和他一起回家。
正是春雨連綿,父子倆沒有撐傘邊走邊聊,雨絲如霧紛揚。父親不經意地問道:“為什麼在教室裡打鼓呢?有同學要學習怎麼辦?不能私下裡教嗎?”劉歡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當時沒想那麼多,加上有點想表現的意思。”父親正色道:“才華用對了地方,才值得贊許,如果把它當成炫耀的資本,隻會讓人不屑。”回家時,兩個人的身上都被春雨淋濕了,父親幫劉歡換衣服時,意味深長地說:“看,毛毛雨不起眼,卻能打濕衣服。”
每次走到人生的重要關口,父親的教誨總會适時響起,劉歡因此從未偏離自己的逐夢之路。從北京國際關系學院法國文學專業畢業後,劉歡到了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教授西方音樂史。至此,劉歡清楚認定音樂才是自己生命的最愛,于是立志投身歌唱事業,用歌曲去傳達自己對音樂的理解和對世界的看法。
風光無限處,
何曾見落寞
音樂的種子天生就紮根在劉歡的身體内。劉歡的音色非常特殊,他的音域整整比一般的男聲高了5度,對别人來講唱得費勁的東西,對他卻剛剛好。
1985年,法國大使館在北京二外舉辦法語歌曲比賽,并承諾為獲勝者提供赴法旅行一周的超級大獎。劉歡聽說後,當即欣然前往。比賽期間,他與李國威強強聯手,一路高歌猛進,最終一舉奪魁。也就是這次比賽,激發了劉歡在音樂上的信心。
在娛樂氛圍并不濃厚的八十年代,劉歡一出道,便用充滿魔力的嗓音迷倒觀衆,成為家喻戶曉的實力派明星。
1988年初,北京每周一、三、五放《便衣警察》,二、四、六放《雪城》,而這兩部電視劇的主題曲都由劉歡演唱。年僅25歲的劉歡名氣飛速飚升,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這樣的聲名不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得來,而是一躍而上唾手所得,父親怕他因此“飄”了,不時打電話提醒他:“大家對你的喜歡,很大程度源于你的好嗓子,要想真正赢得觀衆的心,你得修煉内功,用品行配上你的聲名。”
1989年的夏天,父親特意到劉歡的工作室參觀。觸目所及,擁擠的空間裡到處是各種樂器,厚厚的音樂手稿随處可見。父親把劉歡創作的歌曲手稿拿在手裡仔細翻看,或許他在心裡暗暗稱許,可他不動聲色什麼表揚的話都沒說,仍像往常一樣鼓勵道:“好好工作,别讓我和你媽替你擔心。”父親走後,劉歡在鋼琴旁的筆記本上發現了父親留下的一句話——兒子,我為你驕傲!後來,還是母親私下告訴劉歡,說父親回家後特别欣慰,說兒子沒有在風氣浮躁的娛樂圈裡迷失自我,确實是在認真做音樂。
到了1990年,劉歡和韋唯合唱的《亞洲雄風》更是讓他紅遍海内外。在蜂擁而至的掌聲和鮮花面前,人特别容易迷失方向,父親及時地提醒無疑是一種鞭策。因此,不管外界如何喧嘩多變,走下舞台後,劉歡始終埋頭鑽研音樂。他努力研習西方音樂史,不斷增長自己的見識,教學水平與日俱增的同時也讓他對歌曲的駕馭日臻自如。
那些年,劉歡的生活裡除了音樂還是音樂,父母漸漸淡化成童年的背景。連妻子盧璐都抱怨他為了音樂可以舍掉一切。給不了陪伴,劉歡便拼命從物質上滿足父母,可惜他們卻從不提出任何要求。父母退休前一直家居天津,多年來,他們從不接受媒體采訪,父親說,我們不想給劉歡的生活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劉歡和莎拉·布萊曼合唱《我和你》,全世界通過這首歌都聽懂了中國氣度。這首歌的廣泛傳唱也讓劉歡的名氣幾乎達到了巅峰。
蜚聲世界的劉歡更加沒日沒夜地玩命工作。父親聽說劉歡長期作息日夜颠倒,很為他的健康擔心,忍不住提醒:“工作悠着點,身體垮了可沒後悔藥吃。”劉歡聽了很不解:那個總是鼓勵我努力奮進的父親怎麼了?什麼時候開始學會拉扯我了?
想到父母一直住着當年單位分的房子,實在狹小,等父親退休後,劉歡就幫他們在北京訂了一套面積160多平米的房子,這樣住着寬敞,探望也方便。當劉歡交付定金後找父親商量時,父親卻堅決不同意,說北京房子貴,他們住這麼大的房子,實在是浪費,硬是逼着劉歡把房子退了,換了套小戶型。
有時一連幾個月,劉歡都不能去看父母,就把錢交給弟弟,囑咐他給父母買好吃的好穿的。可是父親和他通話時總是交代他不要亂花錢,并說自己不缺吃穿,末了,似乎很失意地念叨一句:“人老了,再好吃的東西吃到嘴裡也沒滋味了。”
每次劉歡回去時,就提前給父親打電話通知。有回冬天他演出完已是深夜,當他開車回家時,遠遠地就看見父親站在樓下搓手跺腳踱來踱去。他忍不住小聲埋怨:“我說回來就會回來,您别在樓底下等我。天這麼冷,小心凍壞了。”可頭發花白的父親卻嘴硬:“我哪是等你啊,我是在樓下鍛煉身體呢!”等到劉歡走的時候,父親心裡依依不舍,便提出送他一程,劉歡怕麻煩,硬是不肯。父親隻好無奈地說:“我正好要下樓去取報紙,順便送送你吧!”
有一次到要走的時候,天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眼看走不成了,劉歡很着急,說還有一堆事等着去辦。隻見父親站在窗前看着雨說:“這雨下得太大了,耽誤孩子的事兒啊!”父親嘴上抱怨着,臉上卻流露出欣慰神情,有種心裡高興,卻拼命壓抑的微妙。
那一瞬間,劉歡突然意識到:父母一定是不想讓我走吧?一定是想我能多陪他們一會兒吧?雖然他們平時總是對我說你忙你的我們好着呢,但是他們心裡,一定是希望我能經常陪在他們身邊吧?
于是,劉歡打定主意對父母說:“算了,我今天不走了,陪你們住一個晚上!”結果那晚,父親開心地喝起了酒,母親則像個孩子似的跟在劉歡後頭,劉歡上廁所她也跟着,站在外頭和他說話,讓他啼笑皆非。那時候劉歡就想:以後一定要多抽出一些時間來陪父母。可是一忙起來,就什麼都忘了。
記得女兒劉熠思赴美前夕,劉歡和父親聊天,說女兒倔強得很,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也不知道她去美國應不應付得來,語氣裡流露出無限擔憂。父親愣了一下,随即高興地說:“你也是很早熟的,從小就有主見,想做什麼誰也攔不住你,所以你十幾歲時,我就事事和你商量,最後總是随了你的心願。”
聽到這裡,劉歡心裡一酸,趕緊給父親倒了杯酒,說:“以後我經常往美國跑,時間上可能更緊了,不知道您有什麼要添置的,我來幫您買。”父親猶豫了一下說:“給我買台電腦吧,這樣你不來,我也能在網上看到你了。”聽到此,劉歡既驚訝又感動,早已年過七旬的父親,為了和自己交流,竟然願意從零學起。
回歸甯靜地,
餘生伴家人
2009年,女兒将要面臨高考,中國的孩子在美國參加高考必須考托福和SAT(學術能力評估測試),還要準備報考大學的各種申請材料。盧璐的英語不好,辦這些事兒很頭疼,劉歡決定去美國替換她,讓她回來休息一下,他也好趁機彌補一下這幾年來日漸疏離的父女感情。
在美國,劉歡的角色隻剩下了一個:父親。父女倆經常因為意見不同而争吵鬥嘴,吵完後又重歸于好。每天忙忙碌碌既充實又平靜,劉歡體驗到了自成為歌手後迥然不同的生活。這種做普通父親的感覺,讓劉歡倍感可貴而有趣。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了父親當年對自己無言的擔憂,心裡一陣酸澀。
人一閑下來,身體的各種毛病就顯現了,開始是爬個樓梯氣喘噓噓,緊接着劉歡發現自己的腿出了問題,一開始是酸疼,再後來發現一個簡單的翹二郎腿的動作都無法完成了,去醫院一檢查,确診為“股骨頭缺血性壞死”。專家告訴劉歡,股骨頭壞死是他喝酒太多引發的,想要減緩病痛就要戒酒。這種病緻殘率很高,雖然可以手術,但手術是否能夠成功,以及術後的效果,卻是一個未知數。
那一刻,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劉歡陷入了憂慮和恐慌。盧璐急得要命,連夜乘機趕到美國。女兒也一下子變得懂事起來,這個病不能負重,凡是家裡需要搬動東西時,她都不讓爸爸幹,有一次她想把她房間裡的床換個位置,就自己爬到床底下,趴着,扛着床,像隻烏龜一樣一點一點挪動,也不讓劉歡動手。有時候在外面吃飯,凡是吃到骨頭之類的東西,她都會放進爸爸的盤子裡:“這個爸爸吃!”
怕父母為自己的病情擔心,劉歡一直瞞着他們,沒想到因為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他們還是知道了。那天電話一接通,父親剛說了個“你”,就哽咽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除了爺爺和奶奶去世,四十多年來,劉歡還從未聽過父親哭泣。一時他也悲從中來,覺得自己不孝,惹父親擔憂。
聽說劉歡不久就要入院進行手術,父親說:“我有預感,你這個手術一定會成功。就算不成功,你也不要害怕,你就守着我和你媽,我們給你買個輪椅,天天推着你出去玩兒!”聽父親這麼一說,劉歡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手術那天,他是和護士說說笑笑着進入手術室的。
幸運的是,手術非常成功,不久,劉歡就恢複得健步如飛了。這場大病讓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和重要,他開始省視自己從前的生活,才發現多少情懷早已在忙碌中迷失,卻一直不自知。
當回想曾經的那些輝煌經曆時,劉歡覺得人生已經抵達最華彩的部分,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他發現生命中不應該隻有唱歌,還有其它和音樂同樣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家人是健康是甯靜是幸福。于是他真心想停一停,停下來,過另外一種生活。
于是,劉歡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在自己家裡弄出個小酒吧,日常無事就約上三五知己好友淺酌低唱,盡情享受人間美好。疾病侵擾下,劉歡漸漸開始學着放慢腳步,回歸家庭。
不得不說,充滿愛與溫暖的家庭生活,讓劉歡的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從前一心在歌壇上打拼的劉歡,如今竟也感慨地說:“以前我是什麼事都想參與,好像歌壇缺了我就不行似的,但名是掙不完的,錢也是掙不完的,可人生是有限的。”重拾生命的意義。這,或許是音樂之外,劉歡收獲的又一份禮物。
從此,劉歡開始慢慢拒絕别人的邀請。對由朋友主辦的商演,他也設置了很多條件:演出地方距離飛機場超過兩個小時車程的不去;當天不能來回的不去;不交全額稅的不去。漸漸地,也就很少有人找他唱歌了。
時間忽然就多了起來,劉歡開始每周雷打不動去看望父母,陪父親下下棋,陪母親聊聊天。看到母親的近視眼鏡上沾了灰,就幫她把眼鏡擦得一塵不染。有時看到家裡地面不幹淨,他就馬上拿起掃帚掃地,末了還不忘為父母做幾碗易于消化的拿手好菜。為了不影響周圍鄰居休息,當他拿着吉他自彈自唱時,總是很小聲。父母就坐在沙發上靜靜地欣賞,一曲唱罷,便鼓掌緻意。
2014年春晚,劉歡和蘇菲瑪索合唱完《玫瑰人生》後,給了父母一個大大的驚喜。當時小兒子劉嘯從英國回來了,一進門就說:“爸爸,今天我給您帶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老爺子當時以為是兒子帶女朋友回來了,趕忙到門外迎接,可剛一出門,就看見劉歡一家三口站在門外。
老爺子頓時傻了,高興勁兒不知從何說起,特别是見到好幾年未見面的孫女時,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原以為他們不會來了,可他們全部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怎麼能不高興?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劉歡的主意,想故意給“老爸”一個驚喜。
2015年8月27日,也就是劉歡生日的第二天,父親離世,時隔一天,母親也去世。父母雙亡後,劉歡徹底拒絕所有的演出邀請。名是掙不完的,錢也是掙不完的,而人生卻短暫有限。那一刻,他才懂得:“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走,人生再無歸途。”
這以後,劉歡把自己關在家中,不停地翻看着父母的相冊,終于在6個月裡,與朋友郭小天聊起自己的父親,讓他幫自己作曲一首給父親。再此後,又找趙耘穎老師填詞。
2020年4月清明節,劉歡唱起《父親》,一聲聲椎心刻骨、如泣如訴:“……都說養兒能防老,可兒山高水遠他鄉留;都說養兒為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張口。兒隻有清歌一曲和淚唱,願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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