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唐人白居易這首《賦得古原草送别》所描繪的野草,很大程度上是指狗尾草。
古往今來,狗尾草是鄉間最普遍也最卑賤的一種野草,農人從春天到整個夏天乃至秋天,一直都在努力拔鋤它,可總也除不盡,它總是那麼笑模笑樣、茁壯茂盛地生長,抽出肥大壯碩的花穗,在風裡自在地招搖。
狗尾草是它的俗名,也有的地方叫狗尾巴草、谷莠子、毛姑姑、毛毛草,它的大名兒叫做“莠”,一年生禾本科植物。
古籍裡對這種野草多是貶斥。《詩經》之《國風.齊風.甫田》對它有過描述:“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田甫田,維莠桀桀。”是說廣袤的大田裡長滿了莠草,不可耕種;《小雅.大田》裡還說:“既方既皂,既堅既好,不稂不莠。”莊稼長勢良好,即将豐收,是因為田地裡沒有莠草。
《孟子》裡有句:“惡莠,恐其亂苗也。”到了南宋,《集傳》說得很直接:“莠,害苗之草也。”《爾雅翼》亦雲:“莠者,害稼之草。”還有兩個有關它的成語,使用率還是比較高的,“良莠不分”“良莠不齊”,大意是說好壞不分,好的壞的混雜在一起。可見古人一直是把它作為一種惡草,是“惡”“壞”的象征。
狗尾草看起來青青秀秀的,在孩子們的眼裡壓根看不出它的“惡”來,倒是夏秋時節鄉下孩子喜歡的玩物。
它的花穗茸茸的軟軟的,像家裡黑狗白狗小花狗的大尾巴,調皮的男孩子采了一大捧來,逗引那些小貓小狗玩。上課時還偷偷兒搞搞惡作劇,用毛茸茸的狗尾巴穗子撓撓坐前排女孩子的脖頸,或者插在她們的發辮裡。
女孩子更喜歡狗尾草,她們心靈手巧,常用這種花穗編織小物件,編成草戒指、草項鍊,戴在手上或脖子上,漂亮極了!她們把狗尾草穗兒編成小兔、小狗、小烏龜等小動物,綠綠的絨絨的,那是來自鄉間最美的童趣。
鄉人對這種野草并不是全盤否定,春天把它鮮嫩的莖葉鏟了來,喂養牲畜。老秋時它還是很好的燃料,蒸飯、烙餅、做粥,幹爽的狗尾草在竈膛裡燃出旺旺的火。它還可以造綠肥,鄉人把它和野豌豆、稗草等野草大捆大捆割來,推進河灣裡漚爛當肥料,在那沒有化肥的年代,這種綠肥可派大用場呢。
鄉人還割下來一把把狗尾草的花穗,晾曬幹爽,用來填枕頭,這種枕頭枕着輕便喧軟,有助于睡眠,不知不覺間,甜甜香香的夢裡裹着一層狗尾草的清香,喧軟軟、輕柔柔的,像在白雲間缥缥缈缈的神仙。
聽老輩人說,狗尾草雖是賤草,可災年時它救過村裡人的命呢。遇到洪澇荒年,莊稼都淹死了,隻有狗尾草、稗草這些皮實的野草漫山遍野生長,鄉親們在秋裡采集它們肥大的花穗,脫出子實,摻進有限的糧食裡,蒸窩窩頭、烙菜餅子、煮稀粥,聊以充饑。
狗尾草還是一味中草藥。明代大醫家李時珍在《本草綱目》裡,雖對這種野草看不上眼,稱之“秀而不實”“惡莠之亂苗”,可對它獨特的藥用價值不得不記上一筆,“其莖治目痛,故方士稱為光明草,阿羅漢草。”“采莖筒盛,以治目痛。”
中醫認為,狗尾草性平味淡,無毒,歸心、肝經,有清熱、祛濕、消腫、明目之功效,主要用以治療風熱感冒、目赤腫痛、黃疸型肝炎、小便不利、癰腫、瘡癬等。鄉間的土方多是用它療眼疾,呼之“光明草”,老年人眼目不明,把狗尾草焙幹研末,以蒸羊肝服用,療效甚佳。
“小狗尾巴搖搖,小草尾巴搖搖。小狗尾巴翹翹,小草尾巴翹翹。搖啊搖,翹啊翹,搖啊搖,翹啊翹,變成一棵狗尾巴草。”在清亮亮、脆生生的童謠裡,一杆杆毛茸茸的狗尾草在和爽的夏風裡搖曳,仿佛老家調皮的黑狗白狗小花狗歡歡兒向我們搖動着尾巴,搖呀搖,把我們搖到了浸潤着藥香的本草故鄉,搖進那山清水秀的鄉愁裡......
作者: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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