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諺雲：“春打五九盡，春打六九頭。” 今年2月3日立春，按“數九”算正是五九最後一天，“五九六九，沿河看柳”，立春這日即使在北方，也可以看到朦朦胧胧的一層柳色了。我和妻早就打算，帶着放了寒假的小孫女菲兒，去郊外的原野上，吹吹和煦的東風，找找春天的感覺。

抽了個晴好的周日，我們騎了單車，優哉遊哉向東行進。不遠處，一片綠油油的麥田映入眼簾，麥野上隐隐現出斑斑雪影。我不由感慨道：“這是春雪，一定是暖的是甜的——我找到春天了！”随口吟出了唐代詩人韓愈的《春雪》：

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妻反駁道：“你這是詠雪的，不算真正意義的春天。”她指着遠處兩行垂柳、一片草地，興奮地說：“看呀，那片荒草叢中時隐時現一層綠意，還有那水岸上兩排垂柳，菲兒，你仔細看看，看到春天了嗎？”紮着兩個小辮兒的菲兒眯縫着眼睛看了又看，又蹦蹦跳跳跑過去，撫摸着一叢柔軟的枝條，清亮亮地吟誦：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妻連連擺手，說：“不對、不對，賀知章這首《詠柳》描繪的意境現在還早着呢，柳樹還沒發芽，春風那一把把靈秀的剪刀更沒有裁剪出翠綠的細葉呢！菲兒，聽我的——”妻即興誦道：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接着她給四歲的菲兒講解韓愈這首《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的意思。是啊，春天是從這“吹面不寒楊柳風”開始的，枯敗的荒草感知到了，透出一層朦朦胧胧的淡綠；千萬條柔柳耐不住春風的吹拂，萌發出如煙似縷的柳色......

受了妻的啟發，我吟出了南宋僧人志南的佳句：“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菲兒不甘示弱，抑揚頓挫吟起了北宋朱熹《春日》中的名句：“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這小丫意猶未盡，咿咿呀呀念出了剛學到的唐代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别》：“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我們沐浴在尚有些料峭、但卻透出一絲絲和暖的春風裡，滿含着春天般的喜悅，一首一首吟誦關于春風的古詩句：

春風先發苑中梅，櫻杏桃梨次第開。

荠花榆莢深村裡，亦道春風為我來。

——白居易《春風》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王安石《泊船瓜洲》

......

一路且行且吟，我們來到了高高的河堤，放下單車，緩步走下來，踏着松軟的沙灘，走近那條沉寂了一冬的沭河。踏着一叢叢青蒙蒙的蘆芽兒，我們來到小河邊，掬一捧“清且漣漪”的河水，撩起一片片水花，不覺驚動了在水面上歡快嬉戲的幾隻花鴨。菲兒觸景生情，蘇轼的那首《惠崇春江晚景》竟脫口而出：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蒌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這小丫涉獵得還較廣哩，不僅一些精短的唐詩能夠熟誦，還能吟出不少著名的宋詩，這令我欣喜不已。不敢怠慢，我以白居易《憶江南》中的一首作答：

江南好，風景舊曾谙。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這回，妻又是一鳴驚人，竟吟出了南唐詞人馮延巳的名句：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立春這天，我們當地有“咬春”“吃春”的習俗，除了咬蘿蔔、咬生姜、咬大蔥、咬韭芽等物外，還要做“春餅”、吃“春卷”，取古人“咬得草根斷，則百事可做”之意。俗話說：“甯吃荠菜鮮，不吃白菜餡。”我們要在沿河那片樹林邊上挖荠菜，回去後剁餡兒做春餅、攤春卷，咬春、吃春，感受春天的氣息。據說“咬春”之後，整個春天不會犯困呢。

那片林地裡的荠菜又多又鮮靈，灰綠色的細葉、白生生的根莖，放在鼻尖嗅嗅，滿是春天的鮮香味兒，用它加了嫩豆腐、紅薯粉條、黑木耳調餡兒，做出的春餅、春卷一定美着呢。荠菜别稱“護生草”“淨腸草”，為“天然之珍”，不僅青嫩鮮香，風味獨特，而且營養豐富，藥食兼備，是一種靈丹菜、保健養生菜。記得古人也喜食荠菜這種野菜，留下了不少詩詞佳作，我提議以春天的荠菜為題，吟誦古詩詞。

這似乎有些難度，我首先抛塊磚，想起了《詩經》裡的句子：“誰謂荼苦，其甘如荠。”又念出了白居易《早春》之句：

雪消冰又釋，景和風複暄。

滿庭田地濕，荠葉生牆根。

妻想了想，喃喃道：“宋代蘇轼和陸遊都是大吃貨，詩詞裡對荠菜都有過贊美之句，隻是我記不全，吟誦一句兩句算不？”我連連應承，妻記起了蘇東坡“時繞麥田求野荠”的名句，陸遊“殘雪初消荠滿園，糁羹珍美勝羔豚”的佳句。我補充道：還有南宋姜夔《揚州慢》裡的句子：“過春風十裡，盡荠麥青青。”清代大怪才鄭闆橋也有一首題畫詩贊美荠菜的：

三春荠菜饒有味，九熟櫻桃最有名。

清興不辜諸酒伴，令人忘卻異鄉情。

菲兒雖不甘落後，可這些“荠菜詩”都比較偏，她這樣的蓬頭稚子大多沒有背誦過，我給她誦讀南宋辛棄疾的《鹧鸪天》：

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荠菜花......

我給菲兒講解辛詩的這句詩意：城裡的桃呀李呀開得寂寞愁苦，它們害怕風雨吹打，而溪邊青青荠菜曆經寒霜打壓，綻放出星星點點白色的小花。這些山野之中生長的荠菜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它們不畏嚴寒，不畏風雨，熱情奔放地迎迓春天、擁抱春天。

回來的路上，菲兒眼尖，指着高處嚷道：“快看、快看，小燕子！”果然有三兩隻青黑色的燕子在柳枝間輕捷地飛上飛下，菲兒激動地說：“啊，小燕子是春天的使者！我找到春天了……”她仰起燦爛的笑臉，輕聲吟起白居易的《錢塘湖春行》：

幾處早莺争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

“我們慢慢說着過去，微風吹走冬的寒意，我們眼裡的春天，有一種神奇——啊...這就是春天的美麗......一遍一遍甜蜜回憶，春天帶來真誠友誼，我們眼裡的春天，有一種歡喜——啊...這就是春天的美麗！”

我們輕輕哼唱着這首旋律輕快的歌曲《春光美》，陶醉在古詩詞優美的意境中，欣喜的眼眸裡溢滿了春天的故事。

-作者-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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