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在忙啥？

答：滅火！

因為關中也着火了——

秦北地長史慕容泓，反了！

這位慕容泓乃是慕容俊的兒子，慕容暐的弟弟。

前燕被滅後，慕容泓也跟着家裡被遷往關中，苻堅封其為北地長史；聽說慕容垂在關東起兵的消息，慕容泓害怕被誅，便率人逃往關東。本來這夥計想去投靠慕容垂，可是等他走到洛陽附近後才發現慕容垂已經率軍撤離洛陽，北上邺城了。無奈之下，慕容泓隻好就地招納了數千牧馬的鮮卑，又折返回到華陰。

開始的時候，苻堅沒太拿慕容泓當回事，打發手下的将領強永，率領騎兵長途奔襲慕容泓，想打後者一個冷不防。

但是不知道怎麼着，情報洩露，慕容泓事先有了防備，強永一到便中了埋伏，結果一仗下來，秦軍大敗。

于是，關西地區的鮮卑人紛紛投靠慕容泓，慕容泓擁有的部衆驟然膨脹，他開始自稱為使持節、大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将軍、雍州牧、濟北王，遙推叔父慕容垂為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領大司馬、冀州牧、吳王。

那一年，清河公主14歲，小沖沖12歲。

苻堅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專寵慕容姐弟，同時拒絕一切異性，把個長安皇城中的女人嫉妒的咬碎銀牙，還做了一支歌：“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

苻堅這麼一瞎搞，把當時還活着的王猛氣夠嗆，王猛找到苻堅說，大王你這不像話了啊，我不管你玩兒什麼，哪怕你玩兒尼瑪小動物呢，都比搞這姐弟倆強；别忘了，他們跟咱們可是有滅國之仇的，你寵女的，将來權傾後宮；你寵男的，将來可權傾朝野；這倆貨恃寵專權，那咱們辛辛苦苦創下的這份兒基業，可就離着大亂不遠了！

那會兒王猛說話，可謂一言九鼎，因此苻堅在王猛的強勢壓力下，忍痛割愛，不得不将慕容沖送去阿房宮居住，身邊隻留清河公主。

現在十餘年過去了，當年的慕容沖也已長大成人，您想想，被人爆了10幾年的菊，慕容沖會是什麼心情；因此當他聽說叔叔慕容垂和哥哥慕容泓先後起兵，便也扯起了反秦大旗，于山西平陽起事，要報昔日朵朵菊花開之恥。

誰反苻堅都不心疼，隻是傷心，唯獨慕容沖反，苻堅心疼了，想當年咱們如何的恩愛，現在連你也造反了。

那個誰，左将軍窦沖，給我打！

窦沖接令後不敢怠慢，領軍奔山西，來戰慕容沖。

慕容沖這10幾年，除了陪苻堅睡睡覺，沒球的其他事可幹，要說功夫，床上功夫應該不錯，但要論戰場上的功夫，那可就差的遠了。

窦沖也算秦軍悍将，曾平過苻洛的叛亂，那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雙方一交手，慕容沖就被打的滿地找牙。

慕容沖一看情況不妙，扭頭就跑，離了山西奔陝西，投奔他哥哥慕容泓去了。

慕容泓幹嘛呢？

别說，這貨還真不含糊。

華陰一戰，擊敗強永，這支鮮卑就算站住腳了。但沒多久他就得到情報，苻堅派兒子苻睿為帥，領兵前來讨伐。

史書記載，這個苻睿勇冠三軍，個人戰鬥值很贊，但就是不怎麼會帶兵。

知子莫如父，苻堅也知道這個兒子的短闆，因此給他配了個副手兒，尋思着新老搭配打赢這一仗。

他給苻睿派的副手，名叫姚苌。這位姚苌先生，在本文中也算老戲骨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話說苻睿大軍到了華陰，便把城池圍堵了個嚴嚴實實；慕容泓成了甕中之鼈。

苻睿要的就是這效果，這夥計想要全殲這支鮮卑軍。

老将姚苌就勸他，鮮卑人個個有回鄉的念頭，這才起兵作亂；咱們應該圍三缺一，放他們出潼關，這樣他們士氣衰竭，咱跟着屁股追殺就好了。您現在把他們圍死了，這幫鮮卑必然拼命，萬一失利，可就追悔莫及了！

如果苻叡采納了姚苌的建議，将關中參與叛亂的鮮卑們悉數驅趕出潼關，前秦的關中地區至少能獲得喘息之機。

隻要能喘過這口氣兒，接下來再想關東的事兒也還來得及。

可惜，苻叡卻拒絕聽從。

姚苌有些着急，又道，您見過捉老鼠沒？抓耗子即便是隻抓它的尾巴，它尚能翻身咬人，何況鮮卑人？他們被我們圍困，必将死戰到底，萬一失利，那就虧大了！

苻睿還是不聽。

姚苌無語了，隻好跟着走。

再說城裡的慕容泓，跑不掉，就隻有打。

在此地的鮮卑人剛剛豎起反旗，士氣高昂；再加上慕容泓拿國仇家恨一忽悠，鮮卑人登時群情激憤，個個摩拳擦掌，要與前秦軍一較高低。

雙方在華澤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鮮卑人沖出城來，個個兒悍不畏死，前秦軍大敗，苻睿當場戰死。

領導死了，副手還在，怎麼辦啊？先給朝廷寫一份總結吧。

于是姚苌就給苻堅上了份折子，把戰況彙報了一下，最後說您少爺，英勇無畏，力戰殉國。

寫完，派手下趙都、姜協二人将折子送往長安。

不久，有消息傳來，苻堅心痛愛子戰死，怒不可遏，當場砍死了趙都、姜協。

姚苌無名火起，苻堅你瘋了？你兒子不聽勸，自作孽不可活，你特麼幹嘛殺我的人？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姚苌立即拔營而起，率衆沿渭水北岸攻擊，一路上燒殺擄掠，招納降人。一時間，羌族酋長們紛紛率部前來投靠，很短時間之内，投降姚苌的有五萬餘戶，10餘萬人。

最後行至甘肅，這姚苌稱王建制，曆史上的後秦就這麼出現了。

這可倒好，慕容泓還沒剿滅呢，又多了一路姚苌。

再說慕容泓。

殺了苻睿，走了姚苌，小夥兒得意非凡，正在此時，慕容沖從山西來投，兄弟二人見面先大哭後大笑，攜手攬腕，準備幹一番大事業。

由于勝了苻睿，周圍鮮卑和雜胡又有不少前來投靠，慕容兄弟點了點，兵力竟達10餘萬。

有兵有将有兄弟，還差什麼呢？

還差個皇帝。

慕容泓的心眼挺多，他知道，自己也好，慕容垂也好，都不能稱帝。因為慕容暐還在，隻要這位前燕末帝還活着，他們叔侄誰也别想光明正大地當老闆。

那怎麼弄呢？

隻有殺了慕容暐。

可怎麼殺呢？

唯有借刀殺人。

慕容泓半真半假的給苻堅寫了封信，大意是秦國無道，滅我社稷，上天讓秦軍失敗，就是要興複我大燕。目前，吳王（慕容垂）已經平定了關東地區，你可以速速準備車駕，将我皇兄以及燕國宗室送還邺城，我大燕将與秦國以虎牢關為界，用作友好鄰邦。至于苻叡為亂軍所殺，不是我的本意。

這封信很有意思。

各位仁兄，可以試想想，如果您是苻堅，看到這封信，會作何反應？

是按信中所說放出慕容暐，還是把他一刀砍了？

您慢慢想着，在下先說曆史上的苻堅的反應。

這夥計看完這封信，登時火冒三丈，拍着桌子大吼：去把慕容暐給我押過來！

沒多久，慕容暐押到，已經吓的體如篩糠。

苻堅将書信往他腳下一扔，開罵，慕容泓的信，你看看吧，你要想回去嗎？我給你路費！你們這幫姓慕容的個個兒人面獸心！

慕容暐吓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跪在地上，玩兒了命的磕頭，磕的腦門子上都出血了；一邊兒磕，一邊兒嘴裡嘟嘟囔囔的求饒。

罵了好久，苻堅這股子火兒發完了，揮揮手，讓人把慕容暐押走。

慕容暐回到府中，雖說剛才幾乎拉了褲裆，但他寫還是給慕容泓寫了封密信，大意思——

如今秦國大數已盡，長安城内連連發生災異事件，應當不會支持多久。我已經是籠中之人，肯定不會生還。過去，我未能保全宗廟，緻使國家滅亡，我是祖宗的罪人啊，不足以顧及我的生死存亡。社稷責任重大，你要努力建功立業，一心興複我大燕國祚。可以任命吳王慕容垂為相國，中山王慕容沖為太宰、兼大司馬，你自己可以做大将軍、兼司徒，代表皇帝行使職權，任命官吏。得到我死去的消息，你就即位為帝。

慕容泓接信後沉思良久，好，我當就我當；他下令改元燕興，曆史上的西燕政權就此建立。

西燕立國後，慕容泓、慕容沖率軍攻打長安。

一路上，慕容泓是用氣使性，脾氣不是一般的大，所有人都得拿他當皇帝看，錯了一點就要懲罰，沒幾日，随他造反的兄弟們都受不了了，大家一生氣，噗噗幾刀，把這慕容泓殺翻在地，立慕容沖為首，繼續望長安走。

慕容泓死也想不到好日子這麼快到頭。

這邊十幾萬鮮卑人往長安去，那邊苻堅卻領了兩萬人馬出了長安。他要幹什麼？

去打姚苌。

苻堅的計劃是趁着慕容泓的鮮卑軍隊尚未抵達長安之機，先消滅了剛剛起事的姚苌。

苻堅将大本營安置在趙氏塢（陝西省耀縣縣境），命令護軍将軍楊璧率領3千遊擊騎兵，切斷了後秦的逃路，又命令右将軍徐成、左将軍窦沖、鎮軍将軍毛盛等人多路進攻，姚苌所部屢屢戰敗。說一句，這個楊璧，就是那位樊世的女婿，樊世跟王猛有矛盾，被苻堅給幹了；樊世被殺後，苻堅又把楊璧招為驸馬。

幾場敗仗下來，姚苌吃不住勁兒了。隻好帶着殘部退守營寨死守。

但不知道姚苌怎麼選的地兒，他紮營的地方，啥都不缺，就缺水。

苻堅命令把戰場附近的水源全部掐斷，打算活活兒渴死姚苌所部。

這可就缺了大德了，姚苌軍中饑渴難耐；再這樣下去，全軍非散了不可，萬般無奈，姚苌派出弟弟姚尹買率領兩萬精銳部隊，企圖掘開堤壩。

不過苻堅早已做好了準備，窦沖率軍在鹳雀渠大敗後秦軍，一家夥就殺一萬三千多人，并陣斬姚尹買。

這麼幾輪下來，姚苌軍中竟然有人生生渴死，後秦軍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老天爺卻跟着裹亂，這天，天上突然陰雲密布，下起了暴雨。

這場雨可邪性，前秦軍和後秦軍的營地離得不遠，但是後秦軍中平地積水三尺，而前秦軍中的積水才有一寸多。

後秦軍因此士氣大振。

史載，下雨的時候苻堅正在吃飯，他見此情景，将幾案推到一邊，忿怒地說：“老天爺真是沒有良心，為何要給賊寇營中降下甘澤！”

他這頭還沒擺平姚苌，長安傳來消息，鮮卑軍已經進抵長安城下，苻堅企圖各個擊破的計劃化為泡影。

苻堅大慌，趕緊傳令，全軍轉回長安！

慕容沖領西燕軍勢不可擋，一路連敗前秦宗室苻方、苻晖，距離長安越來越近，苻堅迅速返回長安，又派兒子苻琳、前将軍姜宇為帥，再戰慕容沖。

這苻琳乃苻堅的五兒子，此人文武雙全，既能寫段子，也挺能打，在當時應該算個網紅，這次苻堅把他祭了出去。

苻琳與姜宇率軍三萬，戰慕容沖于灞上，十餘萬鮮卑軍蜂擁而上，與三萬前秦軍頓成膠着狀态。苻琳雖勇，卻是雙拳難敵四手，鮮卑人實在太多，殺也殺不過來。

最終，前秦軍損失大半，苻琳、姜宇雙雙戰死。

公元384年9月，慕容沖沖到了長安城下。

苻堅登城眺望，城下鮮卑軍盔明甲亮，聲勢浩大；領軍者正是慕容沖。

苻堅心中五味雜陳，沖着慕容沖大喊，奴何苦來送死！

這可真叫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一個“奴”字，正戳在慕容沖的肺管子上，一句話把慕容沖10年心酸往事全勾起來了。

慕容沖強壓怒火，向城上還口道，奴才當奴才已經當煩了，今天來，就是打算跟您換個位置！

苻堅氣的，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狗奴才，忘了當初我對你的遺袍之恩麼？

這怎麼回事兒？

原來，慕容沖當年受寵的時候，王猛就想收拾他；可是慕容沖成天呆在苻堅後宮，你總不好硬沖進去殺人吧。所以王猛就逼着苻堅把慕容沖趕去了阿房宮；那會兒苻堅對慕容沖那可是愛不釋手，郎情妾意的；但苻堅也知道王猛說的對，所以盡管舍不得，但還是把慕容沖送走了。苻堅還知道，離開自己的眼皮子，憑王猛的性格和手段，慕容沖恐怕不會有啥好下場，因此苻堅留了個心眼兒，他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披在慕容沖身上，如此一來，即使王猛想下手，估計也不敢了。

有這麼一段往事，此刻苻堅才說了這句話，意思是當初要不是我，你慕容沖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你今日反倒恩将仇報。

這會兒慕容沖都懶得回答了，想想也是，你說這些，說的越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挖的就越多；慕容沖讓旁邊的人代替自己喊話，這點兒小恩小惠，還記着呢？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叙舊的，你趕緊把慕容暐送出城來，我也優待俘虜，寬待你苻氏一門。

苻堅氣的差點吐血，車轱辘話反複說，早知今日，就該聽王猛的！早知今日，就該…

這世界上，最缺的就是後悔藥。

既然沒什麼好說的了，那就開打吧。

漫長的長安攻防戰就此拉開帷幕；雙方一時誰也奈何不了誰。

這就是為啥慕容垂在河北鬧了個翻天覆地，而苻堅卻一個援兵也沒派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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