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窗外的風聲,鳥鳴蟲蟻聲,時間就好似靜止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約摸有一個時辰左右吧,傅苑君的膝蓋已經酸痛得像有針紮。
她努力的撐直腰杆,想要緩解一下膝蓋處傳來的痛疼感,這時卻聽矮榻出傳來了男子的低吟聲。
她以為自己的投機取巧被那個男人發現了,當下又将腰身猛的垂了回去,偷偷張望了一眼,卻見軒轅烨并沒有醒,睡夢之中他原本就蹙着的眉頭,此刻擰得更緊了。額間沁出的一層密汗,大掌也緊握成拳,可見他正在夢裡受着什麼煎熬。嘴裡,還時不時模糊不明的呓語不休。
“不要……不要,不要走……父皇,母妃,媗兒……”
安南王閉着眼睛嘴裡一連喚出了幾個人的名字,喊到父皇和母妃時,他是掙紮且絕望的。可喚到那個叫“媗兒”的名字,她清楚的看到他冷峻的眉宇間,竟閃過了一抹難得的溫柔與甜蜜。
那個叫“媗兒”的人,是個女子嗎?為何他在夢到她時,會有别樣的深情與溫柔?
容不得傅苑君多想,卻見安南王再次陷入了可怖的夢境裡。
但聞他的呼聲越來越大,先前還念着自己的父皇母妃,可慢慢的,他眉宇已被戾氣凝聚,到嘴畔的話隻剩下一個“殺”字,那字說得人膽顫心驚,讓人聽而生畏。
傅苑君雖然知道自己離他的夢境十分遙遠,可是,隻要看到那個男人在夢裡猙獰的模樣,她還是覺得不寒而栗。
眼下,他就好比走火入魔了一般,恐怕犯起渾來會六親不認吧。一個“殺”字,完全道盡了他内心的殘忍與嗜血。
自己到底要不要将他喚醒?聽說做噩夢的人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被人突然喚醒,容易患上失心瘋。可若不将他喚醒,就任由他像困獸一般在夢裡掙紮,自己看着也瘆的慌呀。
就在她左右為難猶豫不決之際,門外陡然響起的敲門聲,算是解決了這個難題。
他在她驟不及防的情況睜開眼來,那暗藏戾氣的眸子在睡意未消的倦色下,竟顯得十分可怕。而且,那從瞳仁間一掃而過的神秘紅光,更是讓傅苑君看得心底冒寒氣。
她……她……是眼花嗎?為什麼,會在這個男人眼中看到血色之光?
“看夠了嗎?”
男子的話裡透着冷意與殺氣,顯然剛剛的那場夢,還影響着他。
傅苑君立即埋下頭,裝着什麼也沒看見,臉色隻是有些慘白。
他起身,開始整理衣冠,屋内又一次陷入死寂當中。這更顯得外面的敲門聲急促了幾分。
軒轅烨并沒有去開門,而是煩燥的對外喝道:“誰?”
一道溫柔而多情的女子聲音響起:“王爺,是我。”
回話的人正是桑娅,她話裡有掩不住的期盼與不安。
“何事?”
他沒有一絲感情的回應,讓門外的人頓了頓。
片刻後對方才小心翼翼的回應道:“桑娅怕王爺乏了,所以炖了些參湯過來,想讓王爺好好補補。”
“不必了,下去吧。”
“王爺……”被沉聲拒絕過後,門外的桑娅明顯有些不甘。
可軒轅烨的聲音卻冷然的提高幾分:“退下!”
那毋庸置疑的命令,讓門外之人瞬間噤聲,繼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這邊,傅苑君始終低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她就怕這個男人,一個不順心,會把火氣遷怒在自己身上,那該是多麼的得不償失啊。
不過,事實證明她想多了,這個男人沒過多久就寒着臉出去了,臨走前,隻吐了四個字:“好自為之。”
這四個字,是在警告她要安分守己不得偷懶嗎?原本還指望着他走了以後,自己偷偷的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可聽他這樣一說後,那四個字就像魔咒一樣威脅着她,她哪還有膽兒偷懶啊。
接下來,又不知跪了多久,傅苑君逐漸感覺,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先前的刺痛,已經讓麻痹給取帶了。
她一臉萎靡之色的盯着窗外,外面的太陽已經西沉,淡淡的餘晖映襯着整個大地,片片金色的落葉,給人一種浪漫且美好的錯覺。
就在她盯着窗外入神之際,房門卻被人再次推開。
軒轅烨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看着那個正襟危跪一臉肅穆的傅苑君,他蓦地有些想笑。
這個女人還真是幼稚得可以,她以為她跪得如此正正經經的,自己就沒發現她剛剛對着窗外神遊天外的表情嗎?
不過,無心追究的軒轅烨隻是漫不經心的從她身畔路過,繼而意氣風發的往太師椅上坐去。仿佛她對他來說,隻不是一道空氣罷了。
随即在傅苑君大氣都不敢喘的情況下,他便鋪好宣紙開始磨硯,磨了一會兒就握起手中的狼毫開是洋洋灑灑的揮寫什麼。
待一切寫好之後,就将宣紙裝于一個暗黃色的信件當中。
門外頓時響起了書童的聲音:“王爺,該用膳了。”
他将信件封好之後,便幹淨利落的回道:“送進來。”
“是!”
須臾過後,小書童便用灰褐色的托盤,将一些菜肴膳食恭恭敬敬的端了進來。
入屋看到跪在書房當中的傅苑君,他隻是微微一愕,随即什麼也沒說,便從容的退了下去。
傅苑君多少覺得有些丢人,畢竟這樣跪着跟階下囚沒兩樣,一點做人的尊嚴都沒有了。不過,奈何不了什麼的她,也隻能如此跪着。
高座上的男子弄完一切之後,便開始用膳了,不過他好像食欲不佳,隻是像征性的動了動筷子,便又擱下了。
然而跪在地上一天沒有吃飯的傅苑君,卻早已是饑腸辘辘。從一睜開眼,她就跑到這裡來請罪,滴水未沾,滴米未入。眼下,又嗅到如此可口的飯菜香,肚子便很不争氣的發出了“咕嘟咕嘟——”之聲。
聲音雖然不大,可在這空曠而寂靜的書房内,卻顯得格外的清晰。
她知道這樣很不淑女,可是也沒有辦法。當下尴尬的擡起頭來,正好迎上了那個男人富有深意的視線。
二人對視一番,她覺得更加難為情了。可再是難為情,那饑餓的感覺,實在難受得很。
“哪個……可不可以讓我吃點東西,你說要罰我長跪于此,可你沒說,不準我吃東西吧?再說我餓着下跪的話,估計過不了一個時辰就撐不住了,這也難消你的怒氣是不?你讓我補充點體力再跪行不行?”
軒轅烨被她一番無賴的說詞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盯了她半晌,看着她耳根通紅,眼神窘迫,那副姿态就跟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明明想狡辯,卻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隻能漲紅臉來硬撐。
莫明的,他腦海裡蓦地浮現出多個不一樣的傅苑君來。
昨晚,對月作詞的她是多愁善感的,酒醉後被自己強侵的她是潑辣犯渾的,如今清醒之際,她又變成了如履薄冰處處謹慎的小綿羊。 而曾經聽聞中的她,卻又是嚣張跋扈在婚前失貞且與人私通的浪蕩女子。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呢?
就在他困惑之際,他隐約又聽到了傅苑君吞咽唾沫的聲音。
看來,這個女人真是餓極了,半點儀态都沒有了。
破天荒的,他竟然開了一句口道:“起來吃吧!”
聽到對方金口大開,傅苑君也顧不得有沒有失儀,直奔飯菜方向。可剛一起身,整個人就“撲通——”又栽了下去。
她半趴在地上,看着軒轅烨投來的疑惑眼神,她無比凄慌且幽怨的說了一句:“腿麻了……我走不動……”
那話裡帶着哭腔,顯然是因不能吃上這頓飯,而悲痛不已。可聽在軒轅烨的耳朵裡,卻别有一種撒嬌的意味,他隻覺得酥酥麻麻的,心情别有一番暢快。
尤其是再配上她那欲哭無淚的無奈表情,嘟起的小嘴兒,滿是怨天尤人。心忖,為了一頓飯,這個女人值得這樣嗎?剛剛來臨罰時,也沒見她有這樣難過的神情啊。
軒轅烨僵硬的神情微微一抽,唇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揚了一個弧度,在傅苑君又惱又急的情況下,他鬼使神差般走到她的面前,然後将趴在地上的她打橫抱起,她在閃躲不及的情況下,她已經安然的被他放在了矮案上。
看看面前的可口飯菜,他又看了看那個像冰山一樣冷漠的男人,鼻端,仿佛還能嗅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顫香。
外面的夕陽光照進來,她的臉紅彤彤的,就跟鋪了一層胭脂似的,男子看似漠不關心的瞥了她一眼,實則瞳仁在急聚縮小。
“咳咳……謝了……”
傅苑君僵硬的吐出這兩個字後,又覺得自己腦子有毛病,自己落成這個樣子,本來就是這個男人害的,現在又要對他說謝,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不必,玩物就是用來慢慢折磨的,一下子死了,可就沒趣了。”
他寒着臉回答,顯然比傅苑君還避諱剛剛那個“謝”字。
因為,在他看來,這個女人就是不值一提的玩物,可方才那一瞬,他竟然有些心軟想放過她了。為了否定自己心中的這個不堪的想法,他隻能做得更決絕一些才好。
玩物?王八蛋,這個男人竟然說她是玩物……
算了算了,就當自己腦子進水了才會說那麼一句謝,先吃飯,等有了力氣,再想着怎麼逃出他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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