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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子恺讀本選擇題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8 06:27:37

酒,應該說飲,或喝。然而我們南方人都叫吃。古詩中有“吃茶”(吃茶本來的意思,即喝茶。在華東一帶盛産品質好的茶葉,所以華東地區的人們喝茶時,不小心把茶葉喝到嘴裡,是不會吐出來的,而是把茶葉嚼碎,吞入腹中。吃茶即喝茶一義由此而來。茶,因其不能移植,而被用來形容女子的忠貞。在婚俗中,“吃茶”意味着許婚,即舊時女子受聘于男家。《老學淹筆記》載:“辰沉靖州蠻男女未婚娶者,聚而踏歌。歌曰:‘小娘子,葉底花,無事出來吃盞茶。’”其中即帶有試探是否同意許婚的意思在内。浙西地區媒人奔波于男女雙方之間的說合,俗稱“食茶”;而女家應允婚事後,立即給媒人泡茶、煮蛋,既是熱情款待;同時也是借助傳統物體公開表示許婚。《紅樓夢》中鳳姐就曾對黛玉開玩笑:“你都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不給我們家做媳婦。”),那麼酒也不妨稱吃。說起吃酒,我忘不了下述幾種情境:

二十多歲時,我在日本結識了一個留學生,崇明人黃涵秋。此人愛吃酒,富有閑情逸緻。我二人常常共飲。有一天風和日暖,我們乘小火車到江之島去遊玩。這島臨海的一面,有一片平地,芳草如茵,柳陰如蓋,中間設着許多矮榻,榻上鋪着紅氈毯,和環境作成強烈的對比。我們兩人踞坐一榻,就有束紅帶的女子來招待。“兩瓶正宗,兩個壺燒。”正宗是日本的黃酒,色香味都不亞于紹興酒。壺燒是這裡的名菜,約有拳頭來大,殼上生許多刺,把刺修整一下,可以擺平,象三足鼎一樣。把這大螺蛳燒殺,取出肉來切碎,再放進去,加入醬油等調味品,煮熟,就用這殼作為器皿,請客人吃。這器皿象一把壺,所以名為壺燒。其味甚鮮,确是侑酒佳品。

豐子恺讀本選擇題(選自豐子恺散文選)1

另有一種情境,則見于患難之中。那年日本侵略中國,石門灣淪陷,我們一家老幼九人逃到杭州,轉桐廬,在城外河頭上租屋而居。那屋主姓盛,兄弟四人。我們租住老三的屋子,隔壁就是老大,名叫寶函。他有一個孫子,名叫貞謙,約十七八歲,酷愛讀書,常常來向我請教問題,因此寶函也和我要好,常常邀我到他家去坐。這老翁年約六十多歲,身體很健康,常常坐在一隻小桌旁邊的圓鼓凳上。我一到,他就請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站起身來,揭開鼓凳的蓋,拿出一把大酒壺來,在桌上的杯子裡滿滿地斟了兩盅;又向鼓凳裡摸出一把花生米來,就和我對酌。他的鼓凳裡裝着棉絮,酒壺裹在棉絮裡,可以保暖,斟出來的兩碗黃酒,熱氣騰騰。酒是自家釀的,色香味都上等。我們就用花生米下酒,一面閑談。談的大都是關于他的孫子貞謙的事。他隻有這孫子,很疼愛他。說“這小人一天到晚望書,身體不好……”望書即看書,是桐廬土白。我用空話安慰他,騙他酒吃。騙得太多,不好意思,我準備後來報謝他。但我們住在河頭上不到一個月,杭州淪陷,我們匆匆離去,終于沒有報謝他的酒惠。現在,這老翁不知是否在世,貞謙已入中年,情況不得而知。

豐子恺讀本選擇題(選自豐子恺散文選)2

最後一種情境,見于杭州西湖之畔。那時我僦居在裡西湖招賢寺隔壁的小平屋裡,對門就是孤山,所以朋友送我一副對聯,叫做"居鄰葛嶺招賢寺,門對孤山放鶴亭"。家居多暇,則閑坐在湖邊的石凳上,欣賞湖光山色。每見一中年男子,蹲在岸上,向湖邊垂釣。他釣的不是魚,而是蝦。釣鈎上裝一粒飯米,挂在岸石邊。一會兒拉起線來,就有很大的一隻蝦。其人把它關在一個瓶子裡。于是再裝上飯米,挂下去釣。釣得了三四隻大蝦,他就把瓶子藏入藤籃裡,起身走了。我問他:“何不再釣幾隻?”他笑着回答說:“下酒夠了。”

味都上等。我們就用花生米下酒,一面閑談。談的大都是關于他的孫子貞謙的事。他隻有這孫子,很疼愛他。說“這小人一天到晚望書,身體不好……”望書即看書,是桐廬土白。我用空話安慰他,騙他酒吃。騙得太多,不好意思,我準備後來報謝他。但我們住在河頭上不到一個月,杭州淪陷,我們匆匆離去,終于沒有報謝他的酒惠。現在,這老翁不知是否在世,貞謙已入中年,情況不得而知。

豐子恺讀本選擇題(選自豐子恺散文選)3

我跟他去,見他走進嶽墳旁邊的一家酒店裡,揀一座頭坐下了。我就在他旁邊的桌上坐下,叫酒保來一斤酒,一盆花生米。他也叫一斤酒,卻不叫菜,取出瓶子來,用釣絲縛住了這三四隻蝦,拿到酒保燙酒的開水裡去一浸,不久取出,蝦已經變成紅色了。他向酒保要一小碟醬油,就用蝦下酒。我看他吃菜很省,一隻蝦要吃很久,由此可知此人是個酒徒。

此人常到我家門前的岸邊來釣蝦。我被他引起酒興,也常跟他到嶽墳去吃酒。彼此相熟了,但不問姓名。我們都獨酌無伴,就相與交談。他知道我住在這裡,問我何不釣蝦。我說我不愛此物。他就向我勸誘,盡力宣揚蝦的滋味鮮美,營養豐富。又教我釣蝦的竅門。他說:“蝦這東西,愛躲在湖岸石邊。你倘到湖心去釣,是永遠釣不着的。這東西愛吃飯粒和蚯蚓,但蚯蚓龌龊,它吃了,你就吃它,等于你吃蚯蚓。所以我總用飯粒。你看,它現在死了,還抱着飯粒呢。”他提起一隻大蝦來給我看,我果然看見那蝦還抱着半粒飯。他繼續說:“這東西比魚好得多。魚,你釣了來,要剖,要洗,要用油鹽醬醋來燒,多少麻煩。這蝦就便當得多:隻要到開水裡一煮,就好吃了。不須花錢,而且新鮮得很。”他這釣蝦論講得頭頭是道,我真心贊歎。可惜不久我就離開杭州,遠遊他方,不再遇見這釣蝦的酒徒了。

豐子恺讀本選擇題(選自豐子恺散文選)4

寫這篇瑣記時,我久病初愈,酒戒又開。回想上述情景,酒興頓添。正是:“昔年多病厭芳樽,今日芳樽唯恐淺。”

(選自《豐子恺散文選》,有删節)

來源:語文報高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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