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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原碑作品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9-14 10:58:52

作者 鄧代昆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原碑作品(歐陽詢及九成宮醴泉銘)1

一 歐陽詢

歐陽詢,字信本,祖籍渤海千乘人,生于梁、陳易祚之際。父歐陽纥在陳朝以謀反罪見誅,其時,詢方14歲,由父好友中書令江總救護收養。江總乃一代文俊,也為政治顯要。詢天姿穎敏,聰慧絕人,與文藝有宿悟。既遭此憂患,倍加發憤志學。詢博涉古今,貫通經史,精研書法。

隋開皇九年(598),陳滅,由陳入隋,任太常博士,以善書著稱。與太祖李淵交遊甚厚。入唐後,擢給事中,官至太子率更令、弘文館學士,封勃海縣令,故又稱“歐陽率更”、“歐陽勃海”。武德七年(624),曾奉旨編著成《藝文類聚》一百卷,供唐諸王子閱讀,是為古代著名類書。詢所居弘文館學士,考諸史料,實為專門教授書法的官職,虞世南也居其職,用時下話講,則二人均屬皇家職業書家耳。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原碑作品(歐陽詢及九成宮醴泉銘)2

《舊唐書·本傳》載,歐陽詢書法“初學王羲之書,後更漸變其體,筆力遒勁,為一時之絕,人得其尺牍文字,鹹以為楷模焉。”但也有人以為不然者,阮元在其《北碑南帖論》中便說:“若歐、褚則全從隸法而來,摩崖巨石,照耀區夏,詢得蔡邕、索靖之傳矣。”

阮既斷言歐書全從蔡邕、索靖出,于歐氏之學習他書之說,自然是不欲聞之的。阮氏或又在《南北書派論》中更直截說:“歐陽詢書法,方正勁挺,實是北派。《唐書》稱詢始習王羲之書,後險勁過之,因自名其體;嘗見索靖所書碑,宿三日乃去。夫《唐書》稱初學羲之者,從帝所好,權詞也;悅索靖碑者,體歸北派,微詞也。”阮氏此段說法,實亦嫌太武斷了點,風氣之漸,那裡有如此簡單。至若《唐書·歐陽詢本傳》所言,為世代所援引,千百年間罕有持異議者,此種現象,非出偶然,是《唐書》所言,當有所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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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載歐氏之由陳入隋時間,歐氏實已32歲,整個少年時代及青年都在陳朝度過,受南人風氣陶染,始習于右軍書法有何不可,實乃情理中事耳。宋釋适之《金壺記》所稱“歐陽詢因見《右軍教獻之指歸圖》一本,以三百缣購之而歸。賞玩經月,喜而不寐焉。于是始臨其書”的故事,也不可能完全為空穴之風,言之無由。又梁、陳之際,“比世皆高尚子敬,子敬、元常繼以齊名。貴斯式略,海内非惟不複知有元常,于逸少亦然。”(陶弘景《與武帝論書啟》)在如此風尚籠罩之下,士人争相效習,詢之師法獻之,也在必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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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書譜》就有詢書“險勁瘦硬,自成一家,議者以謂真行有獻之法”的載錄。今見歐陽詢楷書結字的左右相背,中收外放,氣緊勢逸等手段,不無為獻之法範,歐氏之取法獻之,令人益增其信然。既如是,則歐氏之初習于右軍,又何必為怪耶?揣度阮氏之持此議,其用意或與劉熙載《藝概》中:“論唐人書者,别歐、褚為北派,虞為南派。蓋謂北派本素欲以此尊歐褚”相同

歐陽詢楷書書髓為北派,可為不争事實。而求其所自出,則窦泉《述書賦》載有“若乃出自三公,一家面首,歐陽在焉”語可循。三公者誰,北齊劉珉也,嘗為北齊三公郎中,是窦氏言歐書出于劉珉也。《宣和書譜》稱:“書法自王氏羲獻父子以來,其道浸以衰陋,至齊尤甚。珉善草隸,遠追羲之,頗得其法,落筆佳處,往往淩轹古人,至作草書益勝,乃複名世······且珉獨能撮起一時末習之學,以至于此,遂有齊一代名書之流,得不宜哉!”淩轹古人,高蹈時流,劉珉書藝的超凡不俗,大略可推。又李嗣真《書後品》狀其書法為“比颠波赴壑,狂澗争流”,波翻浪覆,萬壑争流,珉書的壯觀佳妙,益可以想見。珉之書迹,真楷書未見載籍,但知有草書十二紙傳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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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十二紙,中唐時猶存,到了宋初,則隻存《乘晚帖》一紙,宋以後,就此一紙也零落煙消,永成絕響。《述書賦》或載:珉書“蕭條北齊,浩瀚仲寶。劣克凡正,備法緊草。遐師右軍,欻爾繇道。究千變而得一,乘薄俗而居老。如海嶽高深,青分孤島。”“海嶽高深,青分孤島”,與李嗣真的“比颠波赴壑,狂澗争流”,所狀有同工之妙,但味趣好象都是在比狀草書。

窦、李二氏皆唐代人,難道在二人在著作之時,珉之隸楷書法便已經不可見耶?窦氏與歐陽詢的生活時間相隔僅止百年,于歐氏書法之師承脈絡,一定很清楚了然,說歐書出于劉珉,應當不為虛語。徐浩《古迹記》記窦泉“久遊翰苑,皆好圖書。辨僞知真,無出其右”,如此一位飽學之士及鑒賞大家,修品自高,言之所出,必有所據。況乃窦氏嘗自認劉珉為其“外五代祖”,世豈有自誣其祖之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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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面所引兩條阮元語,從而得知阮元持歐書“全從隸法而來·····得索靖之傳”的說法,所據為《宣和書譜》所載故事一則:“詢嘗見索靖所書碑,初唾之而去,後複來觀,乃悟其妙,于是卧于其下者三日。”歐氏駐馬所觀之碑為何名目?阮氏如何知道此碑就必是隸書?索靖,西晉敦煌人。西晉,正值草書發展極盛期,名家濟濟,索靖乃其中之傑出翹楚者。

張懷瓘《書斷》說他“善章草書,出于韋誕,峻險過之。”又形容其草書“有若山形中裂,水勢懸流,雪嶺孤松,冰河危石,其堅勁則古今不逮。”列其章草為神品,草書為妙品。真堪與草聖張芝颉颃抗衡,所謂“精熟至極,索不及張;妙有餘姿,張不及索。”再者,據索靖傳世書迹《出師頌》、《月儀帖》、《急就章》及《閣帖》所收書作觀,也都率為章草,故知索靖之名世,所賴者章草書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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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可以做出一個大膽假設,歐氏駐馬所觀之碑或即為章草碑也。又《宣和書譜》說歐氏在觀索靖碑後,“尤是晚年筆力益剛勁,有執法面折庭争之風,或比之草裡蛇驚,雲間電發。至其筆書工巧,意态精密俊逸處,而人複比之孤峰崛起,四面削成。”“草裡蛇驚,雲間電發”,“孤峰崛起,四面削成”,此數語也好象是喻指的是草書。歐氏亦善草書,有迹遺世。

《書斷》列其草書入妙品,章草入能品。索靖平生自矜其草有“銀鈎虿尾”之勢,詢楷書彎戈用此法,是得之于草,用之于楷,所謂善學妙悟者。阮元所說,當有偏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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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懷瓘《書斷》稱歐陽詢“八體盡能,筆力勁險,篆體尤精。高麗愛其書,遣使請焉。神堯歎曰:'不意詢之書名,遠播夷狄。彼觀其迹,固謂其形魁梧耶?'飛白冠絕,峻于古人。有龍蛇戰鬥之象,雲霧輕濃之勢。風旋電激,掀舉若神。真、行之書,雖于大令亦别成一體,森森焉若武庫矛戟,風神嚴于智永,潤色寡于虞世南。其草書疊蕩流通,視之二王,可為動色。然驚奇跳駿,不避危險,傷于清雅之緻。自羊、薄以後,略無勍敵。唯永公特以訓兵精練,議欲旗鼓相當。歐以猛銳長驅,永乃閉壁固守。······飛白、隸、行、草入妙,大小篆、章草入能。”歐書大小篆、飛白今不可見,而書于唐貞觀五年(631)的《房彥謙碑》,則知歐氏隸字奇妙,此碑非隸非楷,波挑峭挺,騰擲欹側,鶴翔鸾飄,頗富章草意味,為典型北派書法風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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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嵩高靈廟碑》有同工之妙,恰與米芾《寶晉英光集》所言“勃海光怪,字亦險絕,真到内史,行自為法,莊若對越,俊若跳擲”語暗合,乃益知歐書所自的淵深。以歐氏特殊命運,處歐氏特殊時代,書壇流派如織,豪俊如林,若無博采廣取,交相孕育,彙涓涓為大澤,但拘局在一家一碑家中吮吸,是絕難化育出超邁時雄,淩越千秋的歐體楷書來的。

楷書曆魏晉南北朝而隋,經四百餘年曆史的演進與蛻變,實已趨于大成熟,亟待分娩。故楷書于唐朝的成型與鼎盛,非完全由世人所美言之憑借唐的空前國威,繁榮經濟,昌明政治之一朝力量,而實為前代數百年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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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自西晉“八王之亂”而下,頻繁的戰亂,使社會長期陷入分裂混亂之狀态中。緻有劃長江為界,形成長達196年的南北朝對峙局面。阮元《南北書派論》著言書法也自此分出南北。

南朝曆宋、齊、梁、陳數朝,其間士夫子弟、帝王貴胃,盡皆襲領二王遺緒,所謂江左風流,雅好書翰,舉國風熾。大凡南人簡牍婉麗,疏放妍妙,是其所長,而迨乎碑榜方嚴,法書深刻,卻又實屬杳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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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曆北魏、西魏、北齊、北周。南人禁碑,北人不禁,故高碑大碣,摩崖造像,遍布于僻壤窮鄉。悠悠千年,其迹傳至今日者何啻千百數種,楷書的奇風異韻盡顯于其間。

隋代國祚雖短,自公元581年,隋文帝楊堅篡周自立至隋亡,僅隻38年時間,而于楷書的發展,則居于一個承先啟後的重要曆史期,早開唐楷風氣之先。此間所遺楷書、名碑則有《龍藏寺碑》、《賀若誼碑》、《曹子建廟碑》、《美人董氏墓志》、《蘇孝慈墓志銘》、《元公夫人姬氏墓志》、《蘇孝慈墓志》、《啟法寺碑》等。中間又以《龍藏寺碑》聲名為最烜赫,嘗被人指為唐初歐、虞、褚書法所自出。歐、虞、褚輩,原本來自隋朝,歐陽修《集古錄》言:“隋之晚年,書家尤盛,吾家率更與虞世南,皆當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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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郭尚先在《芳堅館題跋》也說:“唐初人書,皆沿隋舊,專為清勁方整,若郭俨之《陸讓碑》,殷令名之《裴君倩碑》皆然。率更、中令(褚遂良)獨能以新意開辟門徑,所以為大家”。歐陽詢早時居陳32年,是為其藝術人生的追逐期,饕餮于南朝書林之盛筵中,中年由陳入隋居30年,為其藝術人生的成就期,思想于北朝書海之滄波間,“釀百花成一甕,熔南北于一爐”,花消蜜出,百煉鋼成,化為繞指柔矣。

待入唐時,其書法之風格趨向早已完成,居唐之晚年隻是一種淨化與純粹,完善與固定。歐陽詢在隋所書碑石,今所知者,僅止《段文振碑》及《姚辯墓志》二種,“段碑”為分書,但見載錄,于宋時已不複見矣。《姚辯墓志》,或稱《隋故左屯衛大将軍左光祿大夫姚恭公墓志銘》,楷書,乃歐氏書于隋大業間物,析其用筆結字,已與後來歐楷須眉完全。雖屬鳳毛僅存,實亦堪稱力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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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懷瓘所言,歐陽詢八體盡能,而歐實以楷法為最工,世所尊為“歐體”者,專指其楷書也。世人評歐字,于其楷書譽之為多,于其草、行則時有微詞。如張懷瓘《書斷》便有:歐氏“草書疊蕩流通,視之二王,可為動色。然驚奇跳駿,不避危險,傷于清雅之緻”的評說。

李嗣真《書後品》也有:“歐陽草書,難于競爽,如旱蛟得水,毚兔走穴,筆勢恨少”的說法。項穆《書法雅言》也認為“歐陽信本亦拟右軍,易方為長,險勁瘦硬,崛起削成,若觀行草,複太猛峭矣。”而梁巘《評書帖》,在盛贊“歐書凡險筆必力破馀地,而又通體嚴重,安頓照應,不偏不支,故其險也,勁而穩”後,接着便說“歐楷書精,而行多生硬。”以上所舉,大緻可見一斑。唐初歐、虞、褚、薛數家,世或以為歐楷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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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人虞集在跋歐書時便說“楷書之盛,肇自李唐。若歐虞褚薛,尤其著者也。餘謂歐公當為四家之冠。”四家相較,實各有優劣,但細加品藻,似又覺歐、虞在前,褚、薛居後。劉熙載《藝概》說“歐、褚兩家并出分隸,于“遒”、“逸”二字各得所近。若借古書評之:歐其如龍威虎震,褚其如鶴遊鴻戲。”龍威虎震,鶴遊鴻戲,以氣勢論,歐書高褚書遠甚。

又宋人陳槱《負暄野錄》載言:俗論雲,善書不擇筆,蓋有所本。褚河南問虞永興曰:吾書孰與歐陽詢?'虞曰:“詢不擇紙筆,皆得如志,君豈得此!””看來在毛筆的駕馭上,歐也勝褚一籌。馮班《鈍吟書要》稱:“虞世南能整齊不傾倒,歐陽詢四面停勻,八方平正,此是二家書法妙處。”歐、虞之書,美玉精金,隋珠和璧,均負連城之值,用之相角,則高下難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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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吳德璇嘗感于此,其于《初月樓論書随筆》言:“昔人評歐陽率更書如金剛怒目,大士揮拳;虞永興能中更能,妙中更妙。二家之書,餘實未敢定其優劣。”而明代楊士奇《東裡全集》稱:“詢書骨氣勁峭,法度嚴整,論者謂虞得晉風之飄逸,歐得晉之規矩。”一得飄逸,一得規矩,若以楷書論,歐似又略勝于虞。

歐氏藝既冠絕,人亦斐聲,朱長文《續書斷》說他是“傑出當世,顯名唐初,尺牍所傳,人以為法。”一紙半墨,世人争以習之,奉為圭臬,可謂榮矣。典載:高麗人聞其名,愛其書,嘗遣使往求。使高祖李淵也大為歎息曰:“不意詢之書名,遠播夷狄,彼觀其迹,故謂其形魁梧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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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詢不獨為書法的創造者,也為書法的理論者。其寫與善奴的《授書訣》“每秉筆必在圓正,氣力縱橫重輕,凝思靜慮。當審字勢,四面停均,八邊俱備;長短合度,粗細折中;心眼準程,疏密被正。最不可忙,忙則失勢;次不可緩,緩則骨癡;又不可瘦,瘦當枯形,複不可肥,肥即質濁。細詳緩臨,自然備體,此是最要妙處。”“氣力縱橫重輕,凝思靜慮。當審字勢”,此“訣”看是談議筆法,實又關乎心法。

明人王陽明有學書心得言:“舉筆不輕落紙,凝思靜慮,拟形于心······此心精明,字好亦在其中。”此可借為歐“訣”注腳。詢之《八法》“澄神靜慮,端已正容,秉筆思生,臨池志逸····.·”雲雲,立意大體與《授書訣》同。又《三十六法》為歐氏理論之最要者,其以排疊、避就、頂戴、穿插、向背、偏側······等三十六種方法,精要概括地說明楷書結字構局之全部規律;可視為為歐氏對自己楷書法式品格之完美總佶。此《三十六法》影響至後世人如明李淳的《大字結構八十四法》,清季黃自元的《九十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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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戈守智在其《漢溪書法通解》中用“卻好”(卻好:剛好,恰到好處也)二字貫串始終,對《三十六法》做出了最好注腳。則楷書之結字造局者無他,就是把點畫間的多元關系諸如:虛實、輕重、欹正、向背、迎讓、增損····等,處理得當,合情合理,恰到好處:“諸篇結構之法,不過求其卻好。疏密卻好,排疊是也;遠近卻好,避就是也;上勢卻好,頂戴、覆冒、覆蓋是也;下勢卻好,貼零、垂曳、撐拄是也;對代者,分亦有情,向背朝揖;相讓,各自成形之卻好也;聯絡者,交而不犯。粘合、意連、應副、附麗,應接之卻好也;實則串插,虛則管領,合則救應,離則成形,因乎其所本然者而卻好也;互換其大體,增減其小節,移實以補虛,借彼以益比,易乎其所同然者卻好也,抗者屈已以合,抱者虛中以待,謙之所以卻好也,包者外張其勢,滿者内固其體,盈之所以卻好也;編者緊密,偏者偏側,捷者捷速,令用時便非弊,筆有大小,體有大小,書有大小,安置處更饒區分。故明結構之法,方得字好也至神變化,究不也。“

宗白華先生嘗站在美字的角度說:《三十大法》“有着很高的美學價值”。(《中國書法藝術的性質》)并于所著《中國書法裡的美學思想》篇中全部引錄,予以充分肯定。

歐陽詢一生曆世85個春秋,得歲月之假,故所遺書迹亦多。但千載而下,日吞月蝕,失之大半。論其碑版,現猶存世與見諸載錄的有《姚辯墓志》(隋大業間)、《窦抗墓志》(622)、《宗聖觀記》(626)、《蘭亭記》(628)、《房彥謙碑》(631)、《化度寺碑》(631)、《九成宮醴泉銘》(632)、《傳授訣》(632)、《心經》(635)、《昭陵刻石文》(636)、《虞恭公碑》(637年)、《陰符經》(637)、《皇甫君碑》(唐貞觀間)、《唐瑾碑》(唐貞觀間)、《段文振碑》(唐貞觀間)、《九歌殘石》(無年月)、《昭陵六馬贊》(無年月)、《薦福碑》(無年月)等。論其帖本,當應首指其《史事帖》,此帖乃彙集歐氏平時的雜書篇什而成,内容多采前人故事,故又或稱《故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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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米芾《書史》言,其當時在濮州李丞相家中尚見到過十餘帖,宋以後逐漸散失。現尚有《仲尼夢奠帖》、《蔔商讀書帖》、《張翰思鲈帖》三紙墨迹存世,分别藏于遼甯省博物館及北京故宮博物院中。另外尚能看到的《史事帖》刻本有:《殷纣帖》、《漢文時帖》、《度尚帖》、《勞穆公帖》。或又有《楷書千字文》、《行書千字文》、《草書千字文》三種傳世,楷書、草書者為刻本,行書者為墨本,也藏于遼甯省博物館。

歐氏散帖收刻于各叢帖中者甚夥,如:《淳化閣帖》中有《蘭惹帖》、《靜思帖》、《五月帖》、《足下帖》、《比年帖》、《腳氣帖》;《汝帖》中有《車駕帖》、《秉筆帖》;《玉虹樓法帖》中有《庚亮帖》、《申屠嘉帖》、《由餘帖》,《懋勤殿法帖》中有《薄冷帖》、《投志帖》、《去留帖》、《益都帖》等。

以歐氏之精藝、歐氏之盛名,使世習歐者雲湧,所謂“尺牍所傳,人以為法”。米芾《書史》載,“唐末人學歐書尤多,四明僧無作學真字八九分,行字肥弱,用筆寬。又有七八家不逮此僧”。又載“宋初孫妃弟。書學歐陽詢,宋朝無人過之”。或傳北宋時蘇、黃、米、蔡四家,皆染指過歐書。唐、宋而下代有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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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書法度森嚴,又險勁遒刻,學習者往往因天資不逮,所出或成蹇促,或成怪厲。因于此,世或怪罪為歐書之過。米芾斥歐書為“如新瘥病人,顔色憔悴,舉動辛勤”。北宋居簡《北碉集》說:“貞觀初,歐、虞、褚、薛以王佐之才弄翰,追配二王,謹嚴瘦勁,歐陽絕出,流落天壤間者何限,獨《化度寺碑》、《醴泉銘》最為珍玩。習之者往往失其韻緻,但貴端莊,如木偶死于活處,鮮不為吏牍之歸。假刻誤人,人亦罕識。”淪為吏牍之歸,假刻誤人,此過之在人,而不在歐書矣。

二 九成宮醴泉銘

九成宮“則隋之仁壽宮也”。地在今陝西麟遊縣城西2.5公裡處。隋開皇十三年(593)始建仁壽宮,曆時二年成。“崇台累榭,宛轉相屬”,制度壯麗,一時之盛,天下共稱。而天公不私,隋朝轉瞬覆滅,仁壽宮也随之廢棄。

貞觀五年(631),唐太宗以“愛一夫之力,惜十家之産”的英明之舉。襲采仁壽宮舊制,擴充修繕,置以禁苑、武庫及宮寺。蓋宮之宏麗也,“冠山抗殿,絕壑為池,跨水架楹,分岩聳阙,高閣周建,長廊四起,棟宇膠葛,台榭參差,仰視則迢遞百尋,下臨則峥嵘千仞·····”故更名為九成宮,崇殿層宇,鳳樓龍閣,九重深深帝王家也。宮成之次年,太宗皇帝李世民閑步于中宮,登閣俯覽,微覺閣下土壤潮潤,以手杖疏導之,有泉湧出,泉清澈如鏡,甘甜如醴酒。以為“神物之來,實扶明聖”,乃“天子令德”所緻。遂掘之為井,以應其兆,命為“醴泉”。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原碑作品(歐陽詢及九成宮醴泉銘)20

又令魏徵撰文,歐陽詢書丹,築碑刻石,永志其勝,是為《九成宮醴泉銘》。蓋銘文之末,魏徵忽生出“人玩其華,我取其實,還淳反本,代文以質,居高思墜,持滿戒溢”的谏诤之言,使宋人曾鞏在《九成宮醴泉銘》

跋尾中有:“九成宮乃隋之仁壽宮也,魏(徵)為此銘,亦欲太宗以隋為戒,可以見魏之志”之語,是曾氏或有暗示此碑為“谏碑”意乎?《九成宮銘》書法高超卓絕,千秋不朽,而有魏氏此數語,披肝瀝膽,其文也可以賴之不朽矣。

世以歐陽詢《化度寺碑》、《九成宮醴泉銘》、《虞恭公碑》、《皇甫君碑》為唐楷之最。人又或以《九成宮醴泉銘》為四碑之冠,清人郭尚先《芳堅館題跋》評此碑時說:“《醴泉銘》高華渾樸,法方筆圓,此漢之分隸,魏晉之楷合竝醞而成者,伯施以外,誰可抗衡。”推許之情,溢乎字裡行間。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原碑作品(歐陽詢及九成宮醴泉銘)21

元人虞集題此碑時說:“楷書之盛,肇自李唐,若歐、虞、褚、薛尤其著者也。餘謂歐公當為三家之冠,蓋其同得右軍運筆之妙谛。觀此帖結構謹嚴,風神遒勁,于右軍之神氣骨力兩不相悻,實世之珍。但學《蘭亭》面而欲換凡骨者,曷其即此為金丹之供?”而明陳繼儒《陳眉公全集》更說:“此帖如深山至人,瘦硬清寒,而神氣充腴,能令王者屈膝,非他刻可方駕也。”可謂溢美之詞,無以複加。故趙崡于其《石墨镌華》中更直呼此碑為“正書第一”,可無怪焉。

《九成宮》之用筆,每作點畫,起藏收回,滅迹隐端,露方見圓,清剛渾凝。每作轉折,折中寓轉,輕重恰宜,于方勁風神中暗輸圓融,查無北碑鋒芒角出感覺。每作橫豎,粗細一律,而求變化于精微中,了不見闆刻僵态,反是隆重魁梧,氣宇莊嚴。每作鈎、戈,鈎處送筆,收束内斂,力不外發,鈎短勢峻,含蓄精緊。至若彎戈,大率皆平推而出,所謂“銀鈎虿尾”,遒勁波發。撇、捺之作,多見隸分筆意。舉若其“風”字左撇,幾如彎鈎,古分、隸法也。或又易橫、豎為點,易點為橫、豎,變化亦奇,尤見古趣。明郭宗昌《金石史》言:“觀宋拓《醴泉》,首行“宮”字左點作豎筆,正鋒一畫而微轉,便有韻度,是漢分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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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法一用“便有韻度”,是歐氏獨有,也可睹見歐氏巧思。歐氏結字,形修體長,中收外放,左右相背,是其外部特征;氣緊而勢逸,以奇極為正,以險絕為平,是其精神核心。

所謂“纖濃得中,剛勁不撓,有正人執法,面折廷诤之風。”(宋·朱長文《續書斷》)歐氏楷書,八法備具,乃楷書的标淮正格,王世貞《弇州山人藁》以為:“《醴泉銘》遒勁之中不失婉潤,尤為合作。”又蔣衡亦言:“歐陽信本書直逼内史,《醴泉銘》尤為傑作。”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原碑作品(歐陽詢及九成宮醴泉銘)23

是皆舉《九成宮》為歐楷代表。明馮班《鈍吟書要》謂:“歐陽詢四面停勻,八方平正,此是其書法妙處,古人所言也。”停勻方正,楷書妙造的千古秘法,歐楷得之。于楷之創作,歐氏嘗自言:“澄神靜慮,端已正容,秉筆思生,臨池志逸。虛拳直腕,指齊掌空,意在筆前,文向思後。分間布白,勿令偏側。墨淡則傷神彩,絕濃必滞鋒毫。肥則為鈍,瘦則露骨,勿使傷于軟弱,不須怒降為奇。四面停勻,八邊具備,短長合度,粗細折中。心眼準程,疏密欹正。筋骨精神,随其大小。不可頭輕尾重,無令左短右長,斜正如人,上稱下載,東映西帶,氣宇融和,精神灑落,省此微言,孰為不可也。”(《八法》)“四面停勻,八邊具備,短長合度,粗細折中。”歐氏為書,将停勻方正用為根本。

全碑構局結字平正和雅,始終如一,略無怒張寒蹇态度。翁方綱《複初齋文集》所言最切:“率更正書《九成宮》、《皇甫》、《虞恭》皆前半毅力,入後漸歸輕斂,雖以《化度》淳古無上之品,亦後半斂于前半,此其自成筆格,終身如一者也。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原碑作品(歐陽詢及九成宮醴泉銘)24

惟《醴泉銘》前半遒勁,後半寬和,與諸碑之前舒後斂者不同,豈以奉敕之書為表瑞而作,抑以字勢稍大。故不歸斂,而歸于舒欤?要之合其結體,權其章法,是率更平生特出匠意之構,千門萬戶,規矩方圓之至者矣。斯所以範圍諸家、程式百代也。善學歐書者終以師其淳古為第一義,而善學《醴泉》者,可不知此義耳。”又說:“歐書以圓渾之筆為性情,而以方整之筆為形貌,其淳古處乃直根柢篆隸,觀斯銘者,必知此意然後為得耳。”概之确也。

蓋因歐楷為唐碑之冠,《九成宮》又為歐楷之冠,被世代奉為習楷法式。大籲為:“渤海憲章右軍,抽鋒一線,如猿騰鹘落而泯上下相承之迹。”(包世臣《藝舟雙楫》)意指歐書乃前承南、北,後開百代,垂範萬祀的千秋聖迹,可以長往而不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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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魏二人借九成宮為載體,得文得藝,而九成宮如今安在哉!吾蜀東坡先生《淩虛台記》雲“廢興成毀,相尋于無窮。則台之複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嘗試與公登台而望:其東則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則漢武之長楊、五柞,而其北則隋之仁壽、唐之九成也。計其一時之盛,宏傑詭麗,堅固而不可動者,豈特百倍而于台而已哉?然而數世之後,欲求其仿佛而破瓦頹垣無複存者,既已化為禾黍荊棘丘墟隴畝矣”。

東坡去詢不過數百年,而其所傷歎者,九成宮在屬焉。曹丕《典論》“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意亦深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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